城川河畔的楊柳垂青不久,便白絮紛飛,一如冬雪般揚揚灑灑,流連於兩岸之間,遊走在早春三月的風中。
這兒的春天,來得出奇的早。離岸不遠處,幾隻風箏輕搖慢擺在半空裏,逆著陽光,懸浮在雲端。
突然之間一隻風箏斷了線,倏的飛走了,隻聽見少年大喊一聲:“不好!”,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風箏隨東方越飄越遠,在遠空中劃出一道模糊的弧線,墜入地平線外。
“這可怎麼辦,飛到河那邊去了!”一個年紀較小的孩子發著稚嫩的聲音嚷道。因為年紀太小。先前他隻站在一旁望著,現在這隻最大最好看的風箏竟然飛走了,不由得著起急來。隻見他一屁股坐到草地上,踢著腿哇哇大哭起來。
“子華別哭,看!我這隻風箏飛得可高了。”年紀稍大一點的男孩說罷,拉了拉手中的線,半空中的風箏隨之擺動了起來。
可小男孩愣是和沒聽見一樣,抓起地上的東西就往河裏扔,“不要!我就要看雲哥兒的風箏!”,而站在一旁的雲冶中,手中捏著斷了的線圈,雙眼凝視著風箏落下去的方向,那是河流的彼岸一片茂密的林地,再遠處是蒼茫大山...
那是哪兒?他張開嘴剛想發問,片刻思索後,又閉上雙唇。雲冶轉過身去,抱起了賴在地上的子華,隻有五六歲的子華哭得很是傷心,雲冶伸手抹去子華的眼淚,又哄他不要哭:“子華不哭,等婷婷姐姐回來了,我們給子華也做一隻大風箏好不好?”
孩子就是孩子,看著眾人羨慕的目光,子華立即破涕為笑。望著雲冶他又問道:“那...婷婷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啊?”兒童稚嫩的聲音,有點咬字不清,結結巴巴說完這句話。
“這個...”其實雲冶心底也不清楚,隻是當他心裏惦記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她究竟離開了多久,一千個日夜,三度春秋,也難怪雲冶口比心快。
“等過幾個月,端午節的時候,她一定會回來...”
斷了的線,遠去的風箏,未歸的故人,誇下的海口,不遠處的村落嫋嫋升起又隨風飄散的炊煙,往事如靜靜淌瀉的城川河水般逆流回心底。曾經歡愉的時光,在心房裏釀造成難言的苦澀,如今卻溢滿胸腔,忍不住便隱隱作痛。思念就像手中的斷線,再也連接不起飛失的風箏,一如對這個世界的茫然,一陣風,帶走少年該有和不該有的愁緒。
青澀的歲月,或許你我也都如同這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迷失在早春的東方裏。
“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又逃學去玩啦?”姑姑站在院子裏,雲冶剛好走後門進來,一旁剛洗好的衣服被她一件件晾開,空氣中徜徉著一陣皂角味,青澀刺鼻。
“先生說要把學堂關了,去渝城謀份差事做,聽說是在衙門裏替人家謄寫公文。反正都已經沒人願意上學了,學堂遲早要開不下去。”
“這可怎麼辦,男孩子要是不讀書認字,這以後可上哪去!”
“夠了,夠了,先生說唯我一人已讀書十載,該讀的書也都讀了,先生教的也都學了。隻是如今天下已被盡數瓜分,每城每地各為其主,圈地封王。讀書人可沒了去處...”
話語未盡,外頭傳來一陣馬匹的嘶鳴聲,接著便有人大喊,“掌櫃的可在?!”
“哎呀,今兒怎麼一大早就有客人來,雲兒你把剩下的衣服晾了,我去店裏頭看看。”
雲冶點了點頭,姑姑就出去了。三源這家不小不大的客棧就是雲冶的家,自從表妹離開了,就剩他和姑姑兩人。記憶像院子裏的皂莢樹枝椏般延展,反正看得見的地方,都是無比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