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自負的人,永遠死亡得最慘。”馮紹輕描淡寫地說,眼角的餘風,掠過彥祖。
彥祖眸光流動,半趴在桌上,湊近馮紹,聲音低而陰柔:“你錯了,我不自負,我是天下最謹慎之人。”
馮紹深深看了他片刻,一笑:“你我的確是同一類人。”
“所以你可以做我,我可以做你。”彥祖也笑了笑。
再次碰杯,一幹而盡,兩人倆轉酒樽,點滴未剩。世間再不可能有,比他們更默契的盟友。
他可以做“他”,“他”亦可以做他。
酒過幾巡,馮紹終究還是猶豫著,將心中想問的話,問出了口:“她還好吧?”
彥祖原本深邃詭譎的眸子,頓時泛開一抹柔和的光:“好。”
馮紹怔然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開視線,又狠抿了一口酒。
彥祖沒有再說話,隻是繼續喝酒。
過了地晌,馮紹沉沉一歎:“你帶她走吧,好好對她。”
“當然,她是我娘子。”彥祖的笑容雖然看起來玩世不恭,口氣卻不容置疑。
馮紹苦笑,其實她和他,也同樣拜過堂,成過親。隻是終究,沒有做夫妻的緣分。
喝完酒,已是暮色深垂,二人本該就此分道揚鑣,彥祖卻說:“我也想去地宮。”
馮紹微征,最後點了點頭。一前一後地走,又各自喬裝改扮,無人看出他們是同路人。
地宮的入口,亦在幽寧山,借由狹窄得隻能容一人通行的地道,穿過半個帝都,便到了真正的皇宮下方。
誰也想不到,在這幽深的地底,居然有如此宏大精致的建築。
站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央,馮紹第一次,展現了和在外麵截然不同的樣子:他攤開雙手,如真正君臨天下的王,豪邁驕傲的笑聲,在整個宮中回蕩。
這裏,是真正屬於他的地方,而且,隻屬於他。
彥祖負手站在一邊,也幽然微笑。
他知道,任何人的成就,都需要有人分享,即便是馮紹,即便是他自己。“鳳歌呢?”彥祖隨後問道。
馮紹深深看了看他,轉身先行。
彥祖跟在他身的一,到了一間寢殿之外,裏麵有夜明珠的白光,透過窗欞上的薄紗,可以看見其中有一人,正猶如困獸般走來走去。
當發現外麵有人,她立刻衝到門邊,急切地喊道:“馮紹,放我出去。”可是,回答她的,隻有一片沉默。
“求求你,放我出去……”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了些哭腔。
“隻怪你自己,太貪心。”馮紹終於開口,聲音冷然。
“是我錯了……紹……我求你……不要把我關在這裏……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求能出去……”鳳歌痛哭,她真的害怕了,被獨自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每日隻有一個啞奴為她送飯送水,馮紹幾天才來一次,而且無論她怎麼呼喊,他都不跟她說話。
“我不信你。”馮紹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便帶著彥祖徑直離開,鳳歌的哭聲,在他們身後,越來越遠……
“你倒是真狠心。”彥祖嗬嗬一笑。
“我已經放她走,是她自己要回來找死。”馮紹冷哼了一聲。
彥祖摸了摸下巴,眼神裏有奇怪的笑意:“我一直分不清,你到底更愛她們在的那一個?”
馮紹的背影微微停滯了一下,又瞬間恢複如常,許久才歎息一聲:“或許,連我自己都分不清。”
初時,隻因她像“她”,可到最後,卻不知心中所住的,究竟是誰。
看著她們,都覺得痛,隻是那痛,又各有不同。
鳳歌不馴,他想將她禁錮在身邊,而海棠,他卻願意放她走,遠離這吃人的漩渦。他隻盼,她們都能平安。
彥祖在他們身後,無聲地笑了笑。或許,他比他們幸運,至少不用如此在兩個女人之間抉擇。然而,他和她之間,亦有秘密,需要隱瞞一生。所以其實,誰也不比誰,對愛安心。
又走過了漫長的回廊,到了另一間廂房門口,這間,或許更應該叫牢房。
裏麵的人,被手臂粗的鐵鏈鎖著吊起,身體上滿是班斑斑的傷痕,一張臉掩在披散下來的亂發之中,看不清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