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太古之時,宇宙為混沌,有大神盤古氏,開天而辟地。”一個蒼老的聲音拉長了語調。
“夫太古之時,宇宙為混沌,有大神盤古氏,開天而辟地。”一群稚嫩的童聲跟隨著讀到。
“先生,什麼叫做‘混沌’?
‘盤古’是誰?”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打斷道。
“其後諸魔作亂,鬼魅橫行。有祖師曇明,正仁義,傳教化,辨是非。救萬民於水火,拯黎庶於瀕危。”蒼老的聲音又讀了一句。透過窗戶,可見一位須發花白的老先生正雙眼微閉,搖頭晃腦的讀著。一副沉醉其中、悠然自得的樣子。聽到有人提問,似乎早有所料,卻是聽而不聞,並不停下解答回複。
“其後諸魔作亂,鬼魅橫行。有祖師曇明,正仁義,傳教化,辨是非。救萬民於水火,拯黎庶於瀕危。”台下一群大小不一的童子跟著讀到,也學著先生的樣子,搖頭晃腦,隻是看起來似懂非懂,一副滑稽的樣子。隻有第一排中間的一個十三四歲的童子,著一身白色華麗的絲綢長衫,一雙明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轉著,似乎很奇怪老師為什麼會陶醉其中。
“夫東方有……”須發花白的夫子繼續領讀。
“‘祖師曇明’又是誰?”童子皺眉,繼續提問道。
“‘祖師曇明’乃是天運祖師,乃是天地開辟後的第一位大英雄,是我們蒼生百姓的守護之神。”先生再次被打斷了,禁不住微有怒色,睜開老眼,用那雙早已失去光澤、隻剩一片渾濁的眼睛盯了童子一眼。
“夫東海有妖獸,名‘夔’,長三千丈,獨足卷尾,吠聲若雷。好食人。祖師戰之於龍庭,三日而斷其尾,複三日而削其足。七日而龍庭毀,夔龍滅。祖師乃取其皮,蒙而為鼓,置於天運之巔。引天雷而擊之,則聲聞八百裏,東海諸妖,由是遠遁,不複害我境。”須發花白的夫子繼續領讀,一副對‘曇明祖師’崇拜得五體投地的樣子。
“這定是吹牛。‘夔’既然‘長三千丈’、‘
好食人’,一口就把祖師曇明給吃了,還怎麼屠龍取皮?”與夫子不同,這童子的話語間明顯對什麼‘祖師曇明’不怎麼崇拜的樣子。
“大膽樓宏,你……你竟敢詆毀祖師,氣死我了,夫子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白發的夫子這次突然大怒了,猛然睜開了總是半開半閉的老眼,握著戒尺的手甚至氣地發抖。同時渾濁的眼睛竟然如少年人一般,滴溜溜地打量學堂的窗戶門口,好像生怕有什麼人聽到了一樣。而學堂裏其他的童生,也都吃驚的看向樓宏。似乎他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這童子樓宏明顯也吃了一驚。他家境頗為富庶,乃是十裏八鄉有名的藥材商人,父親黑白兩道都頗有人脈。他是家中獨子,極得父親寵愛,是以自小嬌縱,小小年紀就已是牛頭鎮一害,無人敢管。即便是這位遠近聞名的華老夫子,平時也不太願意管他的。往常自己不知做了多少調皮搗蛋的事,夫子也隻是睜隻眼閉隻眼,今天竟然因為自己上課時插了幾句嘴發怒,實在出乎意外。
“我看祖師曇明就沒那麼厲害。要麼所謂的‘夔’根本沒那麼厲害,要麼是夫子吹牛。咋們北邊不遠就是無盡雪原,也有人傳說那裏邊有像山一樣大的妖獸,怎麼沒見過那些妖獸衝到鎮子來吃人?來的都是雪狼、雪狐這些,也沒什麼了不起。”樓宏雖然吃驚,但他的性格本就天不怕地不怕,雖然在眾多目光下心裏也有點毛毛的,小臉卻故作從容狀,依然硬著頭皮頂撞道。同時用了點心眼兒,他篤定好麵子的老夫子絕不會承認自己在吹牛,那就隻能‘夔’根本沒那麼厲害了,既然‘夔’不厲害,‘祖師曇明’也就不怎麼了不起了。
“你,你你……你這大逆不道的小子,這……這會給全鎮人招災惹禍的。《孝經十篇》你都是怎麼讀的,罰你抄寫《孝經十篇》三遍,今晚……夫子去你家,問問你爹都是怎麼教你的。”華老夫子這回是氣得連話也說不順溜了,狠狠地瞪著樓宏說道。
“夫子要去找我爹?那好極了,上次您到我家,我爹不是給了您二兩銀子酒錢嘛,還請您到‘留雲樓’喝茶。”樓宏這才感覺有些不妙了,抄寫《孝經十篇》三遍,還不把手也寫斷了?父親雖然對自己嬌縱,但對自己的功課,卻向來完全站在夫子一邊。當然若是夫子不去見自己老爹,自己自然可以千般借口不抄寫的。當下決意要攪黃這件事,斷然不能讓華老夫子到自己家去。他雖聰明沒用在正道上,但用來文過飾非卻是大逞其能,一下子就把華老夫子要去見他老爹說成是貪圖他家的銀子,至於‘留雲樓’,卻是鎮上的妓院。雖然他年紀尚小,不知道‘妓院’是幹什麼的,但隱隱約約覺得好像像華老夫子這樣的人是萬萬去不得的,至於‘喝茶’雲雲,卻是隨口胡說的。
樓宏的話本來頗有破綻,哪有人到妓院喝茶的?但因為學堂裏的都是年不過十來歲的童生,雖然父母長輩都教導不能靠近‘留雲樓’,說那種地方下賤無恥,但到底為什麼下賤無恥,卻是不肯細說,因此這個破綻也沒人看出。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夫子看來,有驚訝的,有好奇的,更多的是不解和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