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花成錦,采之俱上佳,誰又憐她?
無情人,多情路,遇之皆視一,美兮盼兮!
青煙嫋嫋盤桓於房梁之上久久不見消散,一如我的夢境,雖已夢醒,夢中的情景仍清晰可見。此時的我身在杭州臨江的一家小小客棧中,“衣錦還鄉”的我心中卻一點兒都升不起喜悅之意。若說進王府不是出於我的本意,那麼此處的那處宅院,便是讓我又愛又恨之處。記憶回到五年前——
“你叫什麼名字”冰天雪地的路邊,一華衣錦服少年把手伸向路邊幾乎快被凍死的小孩,那眼中的憐惜生生灼了人的眼。
“丫頭,我今天剛從夫子那裏學了一句詩,驚夢不成雲,
雙蛾枕上顰。咦,這顰字與你極是相配嘛,反正你也沒有名字,唔,就叫你顰兒吧。”
“顰兒,我要走了,要去一個極遠極遠的地方,不過你放心,一年後我定會回來找你。”少年已初具豐神俊朗的姿態,舉手投足間就把別人生生貶低了去。
那時的我還未從親人的傷痛中脫身開來,從不珍惜身邊的一切,卻沒想到多年後的我隻有靠著這唯一的一點溫暖過活。
我曾想,如果,當初的我再留心一點,小心一點,又怎麼會中了人家的圈套呢?那個黑色的小屋,十歲小孩兒不該承受的一切,都讓我用身用心生生受了去,若說後悔之處,便隻剩下一樁,就是當年梨花樹下,應下那不該應的約定,令我多年牽掛於斯。
洛陽離杭州並不算太遙遠,消息也很靈通,兩年前聽說他娶了妻子,繼了父業,將家族生意打理的越發興旺了。若是換成兩年前,我聽到這消息,定是要上前問個清楚的,如今時過境遷,經曆過太多的我早知道富貴家的人活得有多麼身不由己,而我的身份也是注定了不能再和他有任何交集的。所以,我的本意,隻是來看一看他,隻是看一看,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此時正值立冬,天黑的快,夜裏的刮得人幾乎站不住腳跟,等了許久,終於有一頂頗為華麗的轎子在童府門前停了下來。
我躲在童府大門旁的大樹後,昏黃的燭光照不到的身影,黑暗卻影響不了我望向那頂轎子時的視線。
一身深藍色的狐裘大衣披在身上,頭上術著青玉冠,天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卻知道是他,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童遠之。
我的淚突然就潸潸而下了,不帶一絲征兆的。
世有真君子,梨樹繞清枝。
聞之驅馬來,得卿明日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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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來送佳期,雁過人未還。
閣樓凋碧落,雨夜又遲來。
我一直目送著那白衣勝雪的人裹挾著冷風進了府,才不舍得收回視線,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明明這兩年的磨練已將我的心腸練得刀槍不入,可一旦情緒波動較大,淚水便會潸然而下。我知道這是身體的一種慣性,所以一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時,我便會找一個無人角落哭一場,就比如現在,隻要那人不會再出現在我視線裏,我便又是那個無比堅強的顰兒。
至於童遠之——
算了,你與我相處不過半年,就是如今我站在你麵前,你也不會認出我來,何必再徒增煩惱呢?我應了約,隻是歲月無情,我姍姍來遲,君子已不可見,且歸去罷。
從童府那裏走回我下榻的客棧,中間不過一街的距離,隻不過此時正值深夜,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天上圓圓的月亮照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越發有種蕭瑟的味道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