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紅粉聲聲歎 035 無處訴苦(1 / 1)

“臣妾敢問陛下,陛下是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

朱翊鈞一手擱在木幾子上,一手放在自己腿上,“親眼所見如何?道聽途說又如何?”

“若是道聽途說,那麼陛下所了解的情況,夾雜著中間人的思想,陛下聽來再做評判之時,未免會有所偏頗;而若是親眼所見......”懌心的雙眸微垂,“那麼隻當臣妾不曾說過上一句話。”

“那好,你來告訴朕,冒犯恭妃一事,究竟是不是事實?”

懌心知道朱翊鈞前來問責,定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況她胸懷坦蕩,便也不去隱瞞什麼,直直跪了下去,挺著脊背道:“是。”她微微咬唇,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陛下今夜前來,是來替恭妃娘娘問責臣妾的麼?”

朱翊鈞麵色如鐵,“若朕為此責罰於你,你可心甘情願受下?”

“陛下若有罰處,臣妾自然不敢不受,可臣妾卻不敢言心甘情願。”

朱翊鈞眉心一擰,“既然認了犯上之罪,你還有什麼不甘願的?”

“若非陛下昨夜前來翊坤宮,恭妃也不會對臣妾出言譏諷,對臣妾與德嬪言辭挑撥,使得臣妾心頭惱怒,一時不顧尊卑,出言冒犯恭妃。”

朱翊鈞麵色更黑,“這樣說來,朕還成了罪魁禍首了?”他冷眼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子,“也是,連在乾清宮都敢那般對朕說話,小小一個恭妃,你自然不會放在眼裏。朕看你是忘了當初在乾清門外被太後杖責的滋味了,是不是還想再受一次?!”

“那陛下便傳杖吧,打完三十杖時辰也算不得晚,陛下正好往景陽宮去安慰恭妃娘娘。”

朱翊鈞指著懌心,手指輕輕晃動著,幾乎要無言以對,“朕怎麼選了你這個淑嬪!你哪裏有‘淑人君子’的模樣?”

懌心平靜道:“孔子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臣妾是女子,從未說過自己是淑人君子。”

朱翊鈞眼皮一跳,“依你所言,這也成了朕的錯?”

懌心賭氣地移開視線,“臣妾不敢。”

“你不敢?這宮中還有你不敢做的事情麼?”朱翊鈞輕輕搖頭,擺擺手道,“燒槽琵琶可拿來了?”

懌心一下沒反應過來朱翊鈞突轉的話頭,懵然道:“陛下......不責罰臣妾了麼?”

朱翊鈞冷笑,“罰你什麼?朕給你的罪名,悉數都被你扣了回來,朕還能怎麼責罰你?”

懌心鴉睫一閃,“那陛下也不去景陽宮陪一陪恭妃,對她多加安慰麼?”

朱翊鈞嗤笑,“卻不曾見過比你更加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朕今日取的是翊坤宮的燈籠,此刻其餘宮苑的燈早已熄了,朕哪裏還有移駕之理?”

是夜,翊坤宮中潯陽曲琵琶樂聲四溢,餘音繞梁久不絕。

西側長春宮的窗欞被李德嬪素手推開,她清楚這樣多的琵琶曲之中,懌心最喜歡潯陽曲,卻在參選淑女入宮之後鮮少彈奏琵琶。李德嬪淡淡一笑,她是知道的,以懌心的資質心性,早晚會有這樣的一天的。

自去年二月先於其餘八人封嬪,懌心曾一度被置於紫禁城的風口浪尖之上,而後一年之久,寵遇卻不過爾爾,便也隻當是朱翊鈞一時興起,興致消了,便也拋諸腦後了。

誰也不曾想過,自萬曆十一年新年伊始,這個翊坤宮中平素寂寂的鄭淑嬪,卻有漸漸得寵之勢,風頭直逼深受皇帝喜愛的李德嬪與張順嬪。

那日與王恭妃於宮道之上對峙,來往見到的宮人不少,本以為皇帝會責罰鄭淑嬪撫慰王恭妃,卻不想皇帝進也沒進景陽宮一步,反而來往翊坤宮的次數漸漸增起來,分明便是在打王恭妃的臉。

宮中之人何等乖覺,心知這王恭妃即便為皇帝生下了皇長子,依舊是不得君心的,對待景陽宮便漸漸開始怠慢起來,反倒是翊坤宮的事情,卻上了十二萬分的心思。

王恭妃哪裏能咽得下這樣的氣,趁著去慈寧宮給李太後請安的工夫,便是對著懌心一番好生控訴,希望能求得李太後來為自己聲張正義,隻嬌嬌柔柔泣涕漣漣,把一旁素性清冷的張順嬪都聽得輕掩紅唇,側目而視。

卻不想太後倒是不打算對王恭妃出手相助,隻叫身邊的嬤嬤瑚雙扶了王恭妃起身坐下,慈眉善目道:“哀家近些時日,早已不去管後宮之事,若你心有怨憤,直覺自己含冤難辯,自可往坤寧宮去求皇後做主,若是皇後管不得,便去找皇上。”

王恭妃抹了把眼淚,哀哀哭訴,“皇上哪裏管得,淑嬪顛倒黑白擾亂皇上清聽,臣妾著實是有苦無處訴。”

“有苦無處訴?朕看你倒是訴得一把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