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公說笑了。”懌心斜倚在宮門上,“陳公公深夜前來,究竟有什麼事兒?”
“是……”陳矩絞盡腦汁想著,“是皇……”上字還未出口,陳矩便見朱翊鈞冷著麵色朝著他搖頭。
陳矩連忙改口,道:“是德嬪娘娘,聽沈太醫回稟說您的血症病情有所好轉,可德嬪娘娘又不是很敢相信,故而請了奴婢來親口問一問娘娘,娘娘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沈太醫妙手回春,我已然好多了,叫德嬪寬心就是。”懌心的聲音很溫柔,這麼久以來,朱翊鈞第一次聽到懌心用這樣溫柔平靜的語氣說話,收起了她所有的剛烈決絕,就像是當日騎在他背上那般柔情似水,“陳公公,勞您走一趟,替我好生謝謝德嬪。”
“哎!”陳矩忙應下來,“奴婢一定帶到。”又問,“您可有什麼話,要奴婢帶給皇上?”
朱翊鈞殷切的目光投遞在宮門之上,恨不得將這一扇又厚又重的門看穿,側耳認真聽著門內的動靜。
他熱切地期盼著,隻要她說她想回去,他就立刻掀開南宮的宮門將她帶回去!
可他所有的期望,卻在聽到門內低語的一句——“沒有了”之後,徹底被澆滅了。
朱翊鈞莫名生氣,氣惱起來抬腳便走,逆著從宮道吹來的風,決然走回了乾清宮。
陳矩便匆匆忙忙道:“娘娘早些安歇,奴婢先告退了。”他不敢離得朱翊鈞太遠,趕緊加快了腳步便跟了上去。
朱翊鈞此時不願身旁有人在,便勒令陳矩回司禮監去,今夜不必在身邊伺候。
他獨自一人回乾清宮就寢,不久便下起了大雨,滂沱淋漓了一晚上,到了次日清晨才停下來。
沈令譽起了個大早,提著藥箱準備去南宮診脈的時候,卻見陳矩等在了太醫院。
陳矩是來宣讀任命沈令譽為太醫院院判的旨意的,沈令譽領過旨,換過院判的官服,陳矩便要他即刻前往乾清宮謝恩。
行至乾清門門口,陳矩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沈令譽先行進入。
抬腳剛跨進乾清門往裏去,沈令譽便見乾清宮大門前的台階底下,跪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女子。
她的身下並不是地麵,而是一把琵琶,一雙膝蓋硌在琴弦上,已有絲絲血跡順著琴弦滲出。沈令譽疑惑:“陳公公,這是?”
陳矩來不及回答沈令譽的話,趕忙去攙扶那女子,“敬嬪娘娘,您這是做什麼呀?”
李敬嬪甩開陳矩的手,強硬道:“皇上不出來見本宮,就是不肯原諒本宮,若是如此,本宮寧願跪死在這裏!”
“哎呀!”陳矩拍了拍大腿,“敬嬪娘娘,你這樣跪在乾清宮,實在是不成體統!”
李敬嬪咬著牙,“皇上都惱我了,我還顧得了什麼體統?皇上一刻不原諒我,我就跪在這乾清宮前一刻,若是皇上這輩子都不原諒我,我便跪在這裏跪成一尊雕像也便罷了!”
沈令譽早便在朱翊鏐口中聽過這位敬嬪娘娘,隻是一直不曾見過。
此刻他笑著走上前來,站在李敬嬪身邊看著她,戲謔道:“敬嬪娘娘好大的骨氣,不如這樣,微臣大醫院院判沈令譽,來給敬嬪娘娘出個主意,以昭娘娘的決心如何?”
李敬嬪昂起頭,“你有什麼主意?”
沈令譽軒了軒眉毛,繞著李敬嬪走了半圈,方道:“這琵琶跪久了也就沒意思了,不如讓微臣拿一袋鹽巴過來,給娘娘跪著,這傷口沾到鹽巴,疼得可是鑽心的,如此敬嬪娘娘這可昭日月的心,皇上一定看得到。”
李敬嬪頗為不可置信,“你要本宮在傷口上撒鹽?”
沈令譽拱手:“微臣不敢,微臣隻是給娘娘提個建議罷了。”
朱翊鈞從乾清宮出來,甚是不悅的模樣,“大清早的在喧鬧什麼?吵得朕不得安枕!”
他近前幾步,走到李敬嬪麵前,看著眼前這一副情狀,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李敬嬪昂首看著朱翊鈞,滾下兩行清淚,“臣妾昨晚冒犯燒槽琵琶,故而今日來向陛下跪琴請罪,臣妾已經將翊坤宮恢複原狀,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臣妾往後也再不碰琵琶了。”
見李敬嬪渾身濕透的模樣,朱翊鈞掌不住有些心疼,“跪了多久?竟濕成了這個樣子?”
李敬嬪捂住嘴巴打了個噴嚏,“總之陛下若是不原諒臣妾,臣妾就一直跪下去。”
“好了好了,朕原諒你就是了。”朱翊鈞搖著頭將李敬嬪打橫抱起,正要轉身回乾清宮,這才注意到了沈令譽的存在,打量著沈令譽這一身院判的官服,朱翊鈞便道,“沈院判進來給敬嬪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