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眾樂師都告辭離去,李敬嬪才算是透過敞開的殿門看清楚了在庭院之中瘋癲遊蕩的常順妃,“她又想幹什麼呢?成日裏瘋瘋癲癲的,看著心煩。”
南琴朝外張望了幾下,撅著嘴道:“大約是常雲有好幾日未曾來看望了,所以常順妃心裏急了,到底如今隻有常雲是當真關心她,她腦子雖然壞了,可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心裏還是分得和明鏡兒似的。”
李敬嬪坐著沉思了半晌,目光一直盯在四處晃悠的常順妃身上,良久,方是朝著南琴伸出了手,示意她攙扶著起身。
她跨出正殿的門檻,朝著常順妃走過去,綻了個明媚的笑,拉著她的手溫和道:“順妃娘娘想見常雲是不是?我來帶你去,我還有個秘密要與你說……”
此刻的朱翊鈞,正坐在乾清宮中寫字,寫廢了一張又一張的宣旨,將整個金磚地麵扔的到處都是紙團子。
最後,他終是忍無可忍,手裏的羊毫扔在了一邊,不耐呼喚:“陳矩!”
陳矩應聲入內,“陛下?”
“那……”朱翊鈞似乎有些難為情,“翊坤宮那裏,如何?皇貴妃可有來打探朕的消息?”
陳矩強行憋著笑,合著自家主子這些日子時常臨幸鹹福宮,是故意做給鄭皇貴妃看的,眼巴巴等著看鄭皇貴妃吃醋呢?
哪裏知道鄭皇貴妃的性子依舊強硬,如何也不肯輕易低頭的,他便心神難安地等了一個多月,此番終於是要忍不住了。
陳矩故作難態,“陛下,沒有,鄭皇貴妃半句話也不曾過問。”
“她……”朱翊鈞手裏的鎮紙往桌案上一拍,咬牙道,“她倒是真沉得住氣!”
朱翊鈞起身就往門外走,粗重地喘著氣。
陳矩故意問:“陛下這是要往何處擺駕?”
朱翊鈞橫陳矩一眼,“你說呢?”
陳矩忙捂了嘴,退開了兩步,朝外頭高唱:“擺駕翊坤宮——”
時近三月,昀兒與晗兒的周歲生辰便接近了,年紀愈漲,孩子會說的話也從一個字,慢慢變成了幾個詞語短句。
昀兒可以很準確地對著懌心叫母妃,每每此時,晗兒便會站在那裏,也跟著昀兒朝著懌心叫母妃。
懌心笑著捧住晗兒的臉,告訴她:“晗兒要叫我鄭母妃,晗兒的親母妃過些日子才能見晗兒呢,到時候德嬪若是聽見晗兒叫我母妃,怕是要吃了大醋了。”
朱翊鈞從外頭進來,看著地上兩個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的女兒,一時間倒是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便就站在門口喚了一聲:“昀兒!”
昀兒聽見聲音回過頭,立時咯咯笑著邁著小碎步跑了過去,扯著朱翊鈞的袍子要他抱。
懌心懶得理他,隻抱了晗兒坐下,側過半個身子,並不和他說話。
朱翊鈞狠狠親了兩下昀兒嬌嫩的小臉,這才看著懌心問:“還在怪朕當日要你當眾彈奏琵琶?”
“哪兒啊?”懌心笑笑,看著手指上淡淡的疤痕,“《昭君出塞》雖不及《潯陽曲》熟練,可到底也是臣妾的拿手活計,能這般當眾獻藝,臣妾榮幸之至。”
朱翊鈞喚過采霜覓雪進來,將兩個孩子帶下去,這才步履沉沉朝著懌心走過來,伸手捏過了懌心的下巴,“你是鐵了心要惹朕生氣?事情過去一個多月了,還不肯消停?”
懌心被迫昂起頭看他,她清楚得很,隻要她溫順一些,朱翊鈞便不會與她計較這些事情。
而她若是繼續強硬下去,難保不會將他徹底激怒。
可她偏偏不。
懌心按下朱翊鈞的手,扭頭整理著龐保劉成折下來的梨花花枝,插入瓷瓶之中,又拿起剪子細細修剪,根本不願多看他幾眼,“臣妾什麼也沒有做,不過是日日在翊坤宮中照顧三個孩子,陛下為何要說臣妾不肯消停?”
朱翊鈞奪過花瓶扔到了一邊,“這麼說,往後即便朕日日臨幸鹹福宮,你也絲毫不在乎?”
懌心見花瓶被奪走,隻好無奈擱下手中的剪子,淡漠道:“陛下請便。”
朱翊鈞氣得渾身發抖,倘若說從前懌心對他絕望透頂,自請住到南宮去尚且表示她心中仍舊有他,在乎他,那麼如今懌心的淡漠無所在意,是不是就是預示著她已經絲毫不將他放在心上了?
也罷!
隨她去吧!
朱翊鈞撩袍起身,即刻就要跨出翊坤宮的門,抬腳之際,卻是停在了半空,思慮了片刻,他到底還是將腳收了回來,再度走回到了懌心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