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見懌心的臉色著實不好,便也沒了與她玩笑的心思,拉過人手在握,一點點化開她死死緊握的手指,“怎麼突然說這個?”
懌心這話,若是落在旁人耳中,自是大逆不道的,但朱翊鈞倒不是生氣懌心的言辭,隻是這麼些年來,懌心當真是鮮少在太子一事上說嘴,遑論這般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知道的,朕一向屬意常洵當太子,如今常洛出閣讀書,也非朕本意,隻是朝臣意在如此,朕當真也做不得主。”朱翊鈞有些慚愧,“懌心,你是怪朕無能了?”
“不是,陛下,臣妾從未這樣想過。”懌心無意叫朱翊鈞自責,“臣妾是覺得,太子是國本,是未來的大明天子,自當有嘉言懿行,以德服人,堪當臣民表率。”
懌心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氣得渾身發抖,“修身,齊家,治國,而後平天下!朱常洛連修身都做不到,陛下,您如何指望他以後治國平天下?!”
“究竟是怎麼了?常洛做了什麼,叫你氣成這個樣子?”朱翊鈞輕攬過懌心,“朕從未見你發過這樣大的火。是不是……他對常洵做了什麼?”
懌心掩麵,擋住往下滾落眼淚,“他……強.暴了李葉蓁,你沒看到……你沒看到李葉蓁走回翊坤宮的那個樣子,她說她完了,這輩子都完了……”
朱翊鈞渾身像是過了電一般僵硬在那裏。
他知道常洛的性子偏執,他也知道常洛在各方麵都及不上常洵,但他總以為,這個孩子該是懂些事的,至少懂得為人的分寸與底線,可如今這件事,又算什麼?
都說子不教,父之過,自己的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朱翊鈞幾乎要氣得吐出血來。
“逆子!”朱翊鈞大喝一聲,“陳矩!擺駕景陽宮!”
晚來風雪交加,陳矩忙喚了兩頂轎子來,抬著朱翊鈞與懌心一前一後進了景陽宮。
朱翊鈞抬腳踹開了正殿的門,正欲就寢的王恭妃看朱翊鈞這個架勢,心裏暗道不好,卻一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陛下,鄭皇貴妃,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了?”
“常洛呢?”
“常洛?”王恭妃心裏越發沒有了底兒,卻也隻好如實回答,“常洛在西偏殿之中,此刻怕是已經就寢了。”
“你跟朕過來!”朱翊鈞低喝著出去,又是一腳蹬開了西偏殿的門。
甫一跨進門檻,便是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一個酒埕斜倒在地上,傾出的酒液浸濕了地上鋪設的絨毯。常洛沉睡著躺在床上,隻有一條錦被隨意遮蓋,半個身子都敞著,露出細白的皮肉,一隻手從床沿上垂落下來,對外界人事絲毫不知。
他的衣衫落在床前的腳踏上,手裏還攥著一條布帛,顯然不是他自己衣裳上的麵料。
走近幾步,便能瞧見李葉蓁身上被他撕破扯落的妃紅色衣衫,像是破敗的抹布,蜷縮在床榻的一角,毫無生機。
朱翊鈞閉上眼睛背過身子,強行壓下想要一把掐死他的衝動,“叫醒他。”
王恭妃知道,朱翊鈞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她絲毫不敢怠慢,拍著常洛的臉去叫他。方才朱翊鈞與懌心擋在前頭,王恭妃瞧不真切常洛的情況,此刻看仔細了,她心裏也有了幾分數。
直到王恭妃喊了老半天,常洛的魂魄方是回到了自己這副軀殼之中。王恭妃忙將他的衣服替他穿在身上,低聲道:“你父皇來了,還不向你父皇問安!”
常洛渾身一聳,酒意立時去了大半,忙穿上了衣服,連滾帶爬地下床來,跪在了朱翊鈞麵前,灌多了黃湯,連帶著話也說不利索,“兒……兒臣給……父皇,鄭……鄭皇貴妃請安。”
朱翊鈞眼風掃過,陳矩便會了意,將地上斜著這那個酒埕抱了過來。
朱翊鈞接過晃了晃,裏頭還剩下了小半壇,酒埕在朱翊鈞手裏翻轉過來,小半壇酒便兜頭兜臉朝著常洛澆了下來,冰冷徹骨。
朱翊鈞將酒埕摜在地上,器皿在常洛身邊炸裂開來,“這會兒醒了嗎?朱常洛!你幹的好事,記起來了嗎?!”
“我……”常洛打了個寒噤,本能地想要否認,“我沒有……”
“你沒有?!”朱翊鈞一腳踢在常洛肩胛,常洛身子向後仰去,尚未著地,又是被朱翊鈞擰住了衣襟,“要不要朕讓皇貴妃帶你去看看李葉蓁如今的情狀,是誰予你的膽氣,能夠說出這般沒有心肺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