懌心腳步一滯,下意識便與沈令譽對視了一眼,二人皆是聽出了那句話的歸屬,那是李敬妃的聲音。
而李敬妃口中的堂姐,自然便是德嬪李桑若。
懌心這些日子,雖與李德嬪為著李葉蓁一事因看法不同而有所齟齬,但二人十餘年的姐妹之情,自是不會說斷便斷的。
至少,懌心是這般認為的。
隻是此刻,正撞到李德嬪與李敬妃在一處,懌心心裏仍舊禁不住微微動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當留下聽這個牆角,便隻好向著沈令譽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沈令譽壓低了聲音,溫言道:“想聽就聽,沒什麼關係,微臣陪著皇貴妃娘娘。”
李敬妃親手為李德嬪斟茶,熱水氤氳著熱氣彌漫,像是薄紗在二人之間鋪展,互相瞧著對方都不真切。
李敬妃幽幽歎了口氣,“堂姐,喝口熱茶,正好叫這滾熱的茶水,暖一暖堂姐冷透了的心窩子。”
李德嬪未曾有所動作,隻眼瞧著自己麵前的杯盞,待得霧氣散去,這才問:“什麼意思?我的心窩子,如何便就冷透了?”
“堂姐在我麵前,還有什麼好隱瞞的麼?”李敬妃成竹在胸,“我早就說過,鄭家到底是鄭家,咱們是李家門的人,他們待你再好,心裏終究是將你當作外人的。”
李德嬪略側了身子,偏過頭去不去看李敬妃,淡漠道:“敬妃娘娘,你究竟要說什麼?”
“堂姐,如沁實在提醒,這麼多年,你待鄭懌心這般好,可如今呢?她還不是說翻臉就翻了臉,與你生分的形同陌路。”李敬妃微微咋舌,“如沁當真為你不值。”
李德嬪睫毛的影子映在麵上,淡淡細細的,如她一慣溫婉的性子。她望著牆根處失神,少頃,方道:“她說我心腸太硬,這麼多年了,我頭一回見她這般怒意橫生地指責我。”
“所以說,堂姐,你為她做再多的事都是沒有用的,她不理解你的心。”李敬妃淺笑,手裏輕輕扯著一塊絹子,“她隻希望你當她身邊的一個小嘍囉,唯她的命是從。”
李德嬪依舊維持著目視牆根的姿態,耳中卻是將李敬妃的話全都聽了進去,回道:“你說的有道理,這麼多年,怕是我太過愚蠢了。”
李敬妃得意洋洋飲下一口茶,“所以堂姐,當初我說你不該知鄭忘李時,你一怒之下還給了我一耳光,如今看來,你可得向我道個歉。”
李德嬪扭頭看向李敬妃,卻並未打算說話。李敬妃亦知李德嬪不是那般輕易低頭的人,忙道:“堂姐別認真,如沁隻是說個笑,事情過去這樣久了,咱們也沒有必要糾結。”
李德嬪這才綻了個笑容,“如沁,看來,到底咱們是血親,身子裏都流著李家的血,果真是要比旁人親厚的。”
懌心聽著隻覺得刺耳得很,腳下更是像是生了刺,再難以站得住,提步便往外走。
沈令譽匆匆追上,“皇貴妃,怎麼不聽了?”
“不想聽到一些我不想聽到的事情。”懌心腳下速度未減,她隻想離清望閣遠一些,越遠越好,這樣就能夠離那些她不想知道的對話與事情更遠一些。
“何必逃避?李德嬪未必會對李敬妃倒戈相向。”沈令譽與懌心的步子維持著一致的節奏,不緊不慢道,“即便她換了陣營,你聽下去,沒準兒便能知道她倆接下來的謀劃,如此知己知彼,你才能有所應對,甚至將計就計,這樣才能百戰不殆。”
懌心忽然站住了,回過身盯著沈令譽,“你以為我熱衷於這後宮的征戰麼?我從未想過主動去傷害過誰,隻是這裏不是個各自相安無事的世界,我不得不反擊,不得不爭鬥。可我真的不希望有一日,會與我最好的,最親的姐妹操戈相向。”
“難麼你以為,你不去聽,這些事情便都不存在了麼?”
懌心眉頭深鎖,“沈令譽,你說的我都懂,隻是我此刻,心中煩得很,我需要時間冷靜,也需要時間整理我的思緒,你不要來逼迫我,也不要來催促我。”
“我……”
沈令譽還想再說些什麼,懌心已然抬手製止,“本宮要去乾清宮尋皇上,沈院判若是沒有旁的事情,便請回太醫院吧。”
沈令譽低聲應了一聲,便不再跟著懌心了。
看著她一步步走得離他越來越遠,離朱翊鈞越來越近,沈令譽忽然意識到,她心裏的倚靠,似乎永遠都隻有朱翊鈞一人。
即便經曆了南宮那一年的困苦傷痛,朱翊鈞在她心裏的地位,依舊沒有下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