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堅還奇怪一開始不見羽涅人影,原來是拿筆去了。順手接過他遞過來的鐵筆,甫一入手,這筆便給刑堅一種溫潤之感,似乎不像乍眼看去那麼生硬,稍加打量,筆杆閃爍著莫名的光澤,不似凡鐵,也不知道這筆到底是用什麼材料鑄成的,那邊廂接過筆的蘇流隱卻是輕“噫”了一聲,似乎看出了什麼,而葉淨清則是直接大叫一聲:“哎呀,這筆!”
“哦?小徒兒是否看出了什麼?”羽涅一句話瞬間讓葉淨清的臉憋得通紅,仿佛是即將要釋放出來的一個屁被生生的堵回去了一般。
不過葉淨清也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方才他既然答應拜羽涅為師,自然也不會返回,他隻是需要接受這個殘酷事實的時間,好半天喘過氣的葉淨清才慢慢小聲的說道:“這筆好像是愚鐵做的?”
羽涅點頭,示意葉淨清繼續往下說。
“愚鐵采自深海之中,剛發現時大家都以為他與普通的凡鐵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在鑄造的過程中卻發現他其硬無比,根本不是普通的火能夠融化的,唯有修煉火相真元的武者催生出來的真火才能煉製,但是幾經波折之後熔煉出來的東西卻什麼特殊之處都沒有,若是硬要說它有特點,大概就是硬,硬的像茅坑裏的石頭,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再對它費心思了,而人們又鑒於它如同頑石一般不堪大用,就以愚鐵冠之以名。”
羽涅一邊啪啪的拍著手掌,一邊說道:“不愧是天下首富葉家走出來的,的確見多識廣,這幾隻筆是葉師祖當年親手打造的,他曾經說:愚鐵固然如頑石,但它將愚烙印在了它的生命力,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堅持,它的愚成就了它的硬,它的硬讓它千年不朽,身為武者的我們,如果也能有它的這種堅持,又哪裏會有那麼多經不起雕琢的朽木?。”
刑堅默默的點點頭,世人隻看到了愚鐵的平凡,卻無人看到它的不凡,天地萬物無不自含玄奧,它的平凡映射著人的勢利,他的堅持襯托著人的浮躁,葉衡的確是一個稱職的掌門,如果說謝擎有立派之功,那麼整個天刀門從上到下建立的功勞就都是葉衡的,是他將這個門派的基石一點一滴的建立起來,包括這入門儀式的這麼小小的一支鐵筆,都飽含著他對這個門派的期望,不僅是刑堅有這樣的想法,蘇流隱,鐵戰,葉淨清,都在羽涅短短的一句話中看出了許多,讓他們對這個號稱“狂刀”的葉祖師有了新的認識,他或許狂,但卻不傲,因為他總能低下頭來看看這俗世凡塵,否則又怎會看到這落在深深的海底裏的一塊小小的愚鐵呢?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靜寂無聲,在這塊象征著門派曆史的巨石旁安靜的矗立著,夾在指尖的鐵筆,突然變得格外的有分量起來,刑堅從筆上收回了目光,卻在抬頭的一瞬間看到了一個身影——羽裳。
這好像還是刑堅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羽裳,細細的打量這個也許可以說是帆叔前半生伴侶的女子。
她呆呆的站在巨石的前麵,留給了刑堅一道消瘦的側影,及腰的長發散落在白色的衣裳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似乎失去了先前的那份讓人不敢直視的氣魄,反而略顯柔弱,刑堅慢慢的朝她走去,腳步輕而緩,似乎怕是打擾到她,直到走近了,刑堅才恍然發現她的發髻上隱隱有著幾縷銀絲,這幾縷銀絲仿佛在告訴眾人,她已經渡過了最美好的年歲,但她終究還是保住了自己的容顏,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有一天蕭帆會回到神霄山,回到接天穀,回到她的身邊,現在看來,那不過是當初懦弱之後的一點奢望罷了。
透過她的容顏,刑堅大抵是能明白當初帆叔為了她遠走邊荒時的心情,她確實很美,或許十年前更美,但他沒有去問為什麼是蕭帆一個人遠走邊荒,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名字。
羽裳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凝固在巨石上的一塊,走進的刑堅自然而然的順著她目視的方向看去,天刀門人丁並不旺盛,巨石上稀稀拉拉的刻著一些名字,所以他很快就鎖定了羽裳一直看的那個名字——蕭帆。
在巨石上刻名字是沒有位置要求的,任何人想刻在哪兒都可以,就好像最下麵的陰影裏有著隱刀聶如雲的名字,而狂刀葉衡則毫無意外的出現在了最上麵,至於蕭帆,如同他其他人一般,在最初的選擇上就定下了刀道的路途,不偏不倚的刻在了正中心。
“這裏是最硬最難刻的地方,記得初入師尊門下,我跟他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我在這刻了三天,他在這刻了十天。”羽裳似乎一早就知道刑堅的靠近,又似乎在自言自語,一邊撫摸著巨石正中與左下角的刻字,一邊呢喃著在腦海中重複無數次的回憶。
刑堅默默的聽著,他從未從蕭帆口中聽過這些,他認識的蕭帆沉穩,謙遜,還有倔強,而羽裳口中的蕭帆,自傲,叛逆,還有倔強,似乎唯有這麼一個共通點,得以讓他能將印象中的那個男子前後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