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堆積的腐葉,當人踩在上麵時會發出一種“嗒嗒嗒”的略帶濕潤感覺的聲音,配上這淡定自如的步調,似乎有一種安定心神的力量,讓極度焦躁的羽涅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隨著這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抹暗影出現在森林的邊緣,他的腳步停駐在那樹下的陰影邊緣,在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最深沉的黑暗裏。
模糊中依稀可以看見他那頎長的身影,卻隻是靜靜的待在那裏沒有說話,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對於這個師弟,羽涅也還算了解,知道他向來就是這麼個脾氣,他既然來了,這件事便不會不管,當下長話短說讓他先看看葉淨清的情況。
那人聽完情況伸出雙手,似乎是在示意羽涅把葉淨清交給他,修長的指骨,蒼白的發青的皮膚就這麼突然的暴露在了銀色的月光下,不禁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可是羽涅卻見怪不怪的伸手將葉淨清遞了過去。
陰影中他似乎有了個低頭的動作,似乎是在觀察葉淨清的傷勢,而羽涅則在一旁不停的踱步,揉搓著雙手。
大概就過去了那麼幾息的時間,他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死不了,把手臂撿回來應該還能接上。”
聲音倒是出奇的有些悅耳,低沉而溫和,與方才那驚鴻一瞥的膚色真有天壤之別,羽涅聞言一喜:“三師弟!真的能接回來?那我現在就去拿,應該還在聞道軒裏!”
那人並未搭話,隻是留給羽涅一個逐漸遠去的背影以及一串如同來時一般淡定自若的“嗒嗒”聲。
羽涅張望了一會兒,一甩手就轉身順著來時的路狂奔而去。
而此時的聞道軒裏,打亂的燭台,傾倒的桌椅,還有四溢的酒香,活像一場異常豐盛的晚宴過後,一些發了酒瘋的客人們弄亂了的場景,而不管那些喝醉了的亦或是清醒的客人們,都已經帶著滿足離去,就連大宴四方的主人也已不知所蹤。
至於刑堅,這個不速之客,這個本次宴會最大的攪局者,已經從半空中落了下來,他的身上不再散發出奇異的藍紫色幽光,但他卻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站在了大廳的正中央,他的身形半跪,雙手緊握成拳死死的抵在身前殷紅的地毯上,而他背後還站著一個人,修長的身影,一襲黑色的長衫,還有那打理的一絲不苟的滿頭銀發,謝驚神,當代天刀掌門終於還是選擇在這樣一個複雜的局麵中現身了麼?
“你現在遭受的土相氣息的反噬,幸好你修為未到,身上隻有一相之意,挺過此劫我就能幫你築元補氣,留下你這身坐照境的修為,隻不過這一劫你所能靠的,唯有你自己,武道心魔,非外人所能插手。”言罷,謝驚神霍然抽身閃開,那原本抵在刑堅後心處的手掌也隨之撤下。
謝驚神的話猶如清流一般鑽入刑堅的雙耳,讓他即使在這種無法分心的時刻依舊清楚的明白了謝驚神的意思,傳說中絕無生機的“武道反噬”,也被自己碰到了麼?為什麼總有這些生機渺茫的事物找上自己呢,可是又怎樣呢,向死而生的命運,不早就在十四歲的那場大火中定下了麼?並沒有太多的閑暇讓刑堅去思考,隨著謝驚神的抽身,他所承受的壓力頓時就變得巨大起來。
所謂武道反噬,對於修行者而言就是一個散功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不僅全身的修為會被冥冥中的天道收回,重新散亂於天地之間,就連自身的血肉精氣也會被抽離,有人說: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可報天。但是當天道開始索取的時候,僅僅隻是那麼一小口,也並非常人所能接受的吧。
而這,正是刑堅此刻所經曆的,天地之間仿佛一雙無形之手,透過他的身體毛發直入體內,不停的將他身體裏那些土相真元掏出來,而他所要做的無非就是穩固自身的真元,不讓它們隨著自身功體的崩散而流逝。當然,刑堅也隻能讓這個過程慢一點,他並沒有辦法去停止這個過程,因為現下所散去的隻是一些通過自身修煉而來的真元,隻有讓這些真元散的更慢一些,他才有機會去保住對於武者最重要的沉積在體內最深處的武道根基,又或者說當武道根基都失去的時候,他也許能拖到苟活一命。
這個時間持續的長短,一般來說視散功者的修為而定,短則一兩個時辰,長則三五天光景,以刑堅坐照境的修為來看謝驚神覺得在十六個時辰之內便會見分曉。
當然,故老相傳絕無生機的“武道反噬”自然不會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過程,在這期間你還要忍受來自天地的懲罰,火相有焚身之苦,金相有穿刺之痛,而土相則有泰山壓身之厄,至於水木二相的懲罰,均有掠奪生機之意,水由外而內,木由內而外,在外人看來,一旦遭受反噬,被反噬者都是一副迅速衰老的模樣,不可謂不怖怵,所以一旦修得水木二相的修行者都會變得格外的小心翼翼,至於一開始就選擇這兩相修行的人,更是被師門長輩耳提麵命,如履薄冰。
剛才有說到,土相的懲罰便是這泰山壓身之厄,所以這刑堅才會半跪在地上,雖然懲罰是一種無形之力,但重壓之下,這樣一種姿勢顯然也是人的自然反應,隨著謝驚神抽身,這個壓力頓時便大了數十倍,壓得刑堅一聲悶哼,手一軟差點不支倒地,好在謝驚神事先打過招呼,及時反應過來的刑堅脊梁一停,原本就血脈賁張的手臂更是爆開一個一個的血口重新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