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廖長生說的話,隻能感歎他騙妹子的技術真是那叫一個爐火純青啊。聶桑榆顯然是那種涉世未深的無知少女,除了一些醫術法術之外什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活脫脫就一小白女主。廖長生一眼看出聶桑榆對家庭溫暖的渴望,才立刻將圍著他轉的廖家作為誘餌給拋了出來,顯然是動了把別人徒弟拐跑的心思。
簡直無恥!
可惜,不論我怎樣對廖長生欺騙無知少女的行為不屑一顧,曆史的軌跡卻不會因為我這個外來者而改變。聶桑榆果然因為廖長生的一句話而心如鹿撞,加上他那破表的顏值,情竇初開那是妥妥的。隻可惜她沒有發現,廖長生的眼底並沒有溫情,充其量也隻有欣賞而已。
如果廖長生以為用這麼一個夢境就能夠在我的心中種下情愫,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然而我沒有預料到的是,我這立場堅定的宣言並沒有能夠維持多久。夢境之中的時間流速顯然與外界不同。一眨眼,我作為聶桑榆已經在這廖家大宅生活了近半個月。這半個月中,廖家上下果然如同廖長生所說的那樣,對我有求必應,沒有絲毫作假。那尊敬愛護的態度,儼然是對待大少奶奶的態度。
最關鍵的是,我也終於直觀地明白了廖長生所說的要治的病究竟是什麼東西:那根本不是病,而是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他肉體的死氣。
我第一次為他看診的時候,差點被廖長生滿身黑紫的淤青嚇得手中的銀針都紮錯了穴道。我想要開口詢問他體內無盡的死氣究竟從何而來,可惜聶桑榆這個人太有職業道德,對患者的個人私隱居然完全不好奇。
於是,在這半個月中我扮演起了好大夫的角色,同時,也對聶桑榆的焦急感同身受。我看著她一天天地徹夜不眠、甚至無意識地在廖長生的房間中陷入熟睡,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也開始跳動得不規律起來。
我漸漸開始分不清是聶桑榆被麵對著自己詭異致命的病情談笑風生的廖長生折倒,還是我自己被廖長生那日漸溫柔眷戀的視線拖入了泥潭之中。
我隻知道,漸漸的,我自己的情緒似乎開始和聶桑榆的同步起來。每一天,我都看著廖長生的病情越來越惡化。他體內的死氣似乎在源源不斷地生長,讓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冰冷、也一天比一天脆弱。
到最後,是大片大片的肌膚壞死、血肉糜爛。聶桑榆的佛咒符印完全無效,隻能靠她一手出神入化的銀針配上佛力替廖長生吊著命。
然後,有一天晚上聶桑榆終於頹然扔下了手中的藥碗,任由裏麵滾燙的藥打濕了她的裙擺。
廖長生看著她,眼中有不舍也有心疼,與剛見麵時那冰冷虛假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他對聶桑榆說,自己早就已經沒救了。然而,聶桑榆這個舊時代的女子,卻比我想象中更加決絕堅強。她說,她要回去找師父來幫忙。
廖長生愣了一下,卻忽然說道:“你的師父救不了我,也絕對不會來救我。”
“不許你胡說!”聶桑榆憤怒地掐緊了小拳頭,“師父佛法無邊、普度眾生,一定會救你!”
廖長生沒有作答,隻是噙著嘲諷的微笑搖了搖頭。我看著,隱約意識到他和聶桑榆的師父恐怕有著深厚的淵源。
或許,如果能夠見到聶桑榆的師父,我就能夠進一步了解廖長生的過去?我頓時有些興奮起來,激動地等著麵前的場景推進到下一幕。
但就在這時,我的耳邊卻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聲音,吵得我眼前的畫麵都有些扭曲了。
幻境一旦被打破,似乎就再也難以複原。我的眼前重又暗了下去,同時,身體也變得愈發沉重起來,就像是被鬼壓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我有些慌亂,最後終於調動了全身力氣,猛地一揮手往旁按下去。砰的一聲,耳中刺耳的電子音沉寂下去。我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是按掉了手機那滿格音量的來電鈴聲。
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臥室內,床頭櫃上也不再有青光發出。
我一下子跳起身來,拉開櫃子往內看去,卻發現廖長生縮著身子側躺著睡得正熟,仿佛那個將我扯進回憶夾縫中的罪魁禍首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我伸手觸摸了一下抽屜內幹涸了的朱砂經文,卻發現那些字符居然有一些發燙。
我一愣,忍不住想道:難道……廖長生真的是無意識地將我扯進了他的記憶之中?那也就是說……他隻不過是單純地在回憶著和聶桑榆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而已?
不知為何,這個認識除了讓我頗為感動之外,還讓我的心裏生出了一個小疙瘩。
真是奇怪,我難受個什麼勁兒?
我搖了搖頭,將這些奇怪的念頭給甩了出去,然後俯身撿起被我醒來時掃到地上去的手機,一看,果然是江教授的未接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