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大概是被我和梁警官那熾熱的眼神嚇到,身形更加顯得飄忽起來。我連忙搖動手中的佛鈴,這才讓她重新冷靜下來。
鬼魂對於佛家法寶有著本能的畏懼。李倩的水人形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去,慢慢地回憶起來:“我……一般我是和思雨一塊兒下去洗澡的。寢室裏的第四個人,陳一柟她的專業和我們不同,很多時候有晚課,但是沒課的時候也是和我們一塊兒。然後……今天正好她的老師生病臨時取消了一堂課。”
李倩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裏卻透出一些鄙夷來:“不過那個白佳佳是什麼毛病我就搞不懂了。那個小賤人平常從來都不肯和我們一塊兒進出。從起床到睡覺都是不同的作息,好像她有多金貴多不容易似的。結果呢,今晚非要和我們一塊兒去洗澡。你說要一塊兒洗就算了,還擺出一副哭喪臉的表情怕我們不同意,好像我們三個人平時欺負她了似的?”
隨著李倩的敘述,我漸漸更正了自己之前的看法:現在聽起來,那個白佳佳倒是的確夠討人厭的。也難怪李倩她們會有意無意地孤立她了。
李倩受到佛鈴的影響,這一次倒是沒有停頓地繼續講了下去:“anyway,我們沒得選,隻好帶著那個喪氣包一塊兒下樓。我們進了浴室,正好運氣好有一整件隔間空著,所以四個人索性就一起洗了。然後才剛剛打卡開水吧……正準備洗頭呢燈就突然間滅了。不過幸好水溫沒問題,所以摸黑洗就摸黑洗咯。沒想到……”
李倩的聲音停了下來,然後,身體情不自禁地開始顫抖,水人形都差一點沒能維持住。幸好,佛鈴古樸厚重的響聲讓她冷靜下來。她雖然仍舊滿臉驚恐,但總算能夠斷斷續續地繼續往下訴說。
“我好好地洗著頭呢,忽然之間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我頭上澆下來的明明是熱水,可是身體卻覺得越來越冷。然後……我開始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就好像、就好像……”李倩頓了頓,然後給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比喻,“就好像是電影裏鍾乳石上有東西一滴滴往下落的那個感覺。不是水流,而是其他的什麼……更加粘稠的東西在滴落。”
“液體往下滴的聲音就在我的近前。很奇怪吧?明明浴室裏那麼多花灑在噴水,我偏偏能聽到那液體一滴滴落下來的聲音。而且,我還能夠聽出來那種液體正在慢慢地凝聚成一個小水窪。可是,我的身體卻完全動彈不得,就好像我的大腦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一樣!”
李倩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尖銳起來。我的額頭上開始冒汗,隻覺得手中的赤銅佛鈴越來越沉重、也越來越難以搖響。
李倩繼續以驚恐的聲音說道:“我很快就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液體浸到了我的腳下。我想要尖叫,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然後,那些液體一點點往我身上爬,很快就把我整個人都蓋住了。但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窒息的感覺,而且意識也很清醒,隻是能夠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
“然後,我的身體就自己動起來了……我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手裏居然拿著消失不見的太陽眼鏡!眼鏡啊!你能夠想象嗎?我又不是神經病戴著太陽眼鏡進去淋浴!”李倩說到這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就好像在遭受著什麼酷刑一般!
我手中的赤銅佛鈴隨之發出一聲粗糙的鈴音,雖然勉強將李倩的水人形穩定住,那金屬磕碰的噪音卻刺得我一陣頭疼。李倩驚恐地抬起手抱住腦袋,身體抖得如風中的落葉:“然後、然後我就自己、自己拿著眼睛往臉上戴——不對、不是往臉上戴,是、是——”
其實不用李倩說下去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忍不住想象著她當時所經曆的一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拿著自己最心愛的太陽眼鏡、往自己的眼眶裏戳下去。
那種感覺,隻是想想都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李倩的水人形終於支撐不住,“啪”地一聲爆裂開來,涼颼颼的水珠濺了我一頭一臉。
池塘邊的眾人一片死寂,空氣中一時間塞滿了抑鬱和恐慌。
李倩的話像是在我們心頭扔下了一塊巨石:這如同行刑般的殘殺方式,簡直就像是有哪個三觀矯枉過正的家夥在自以為是地懲罰著他人的原罪,讓人覺得惡心透頂。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梁警官。他朝我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將那根打鬼棒揣在了身上,這才對我說道:“我先回警局了。等屍檢報告出來,我會替你拿一份複檢來。”
“多謝。”我微微一笑,然後忽然靈光一閃,補充道,“對了,記得看看李倩的身上是不是也有和我們一樣的紅斑!”
梁警官點了點頭,轉身向校外走去。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張誌立刻跨上前一步來。然而,我卻不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不管靈異社裏的人到底是不是法術宗派的俗家弟子,我是一點都不想要和他們產生瓜葛。就這群人這副恃才傲物的行事作風,我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他們折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