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姐什麼心思,雖然沒有表露,大家卻都是曉得的。
這筆債,連徐申都覺得說不過去。
趙小姐看著大家都看向自己,攏了攏頭發,強顏笑道:“有什麼可惜的,人活著無非就是靠一點盼頭,盼沒盼到是一回事,至少心裏有個念想,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倒也罷了。可是我卻以為大家也不必如此絕望,船到橋頭自然直,朝廷不會坐視我們不理的,就算徐公子不是也在朝中嗎?所以”
她口裏雖是說,心裏卻已是絕望,朝廷就算有反應,那也是幾個月之後的事,至於她心目中的徐公子,卻不曉得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相見了。趙小姐是個內斂的人,並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隻是現在生死未卜,處在這朝不保夕的環境裏,她陡然想到了徐公子,她隱隱覺得,徐公子再負心也不會棄自己不顧,一定會想辦法來救自己,那時候他一定威風凜凜,穿著金甲騎著雪白的駿馬從天而降
隻是雖是一直這樣告訴自己,趙小姐卻是知道現實依舊冷酷,就算徐謙會不計後果而來,可他畢竟是朝廷命官,沒有朝廷的旨意,怎麼會來?就算朝廷有旨意,等大軍準備好了,那時候整個杭州怕也淪為地獄了。
所以在說出一番勸慰的話之後,趙小姐不由幽幽地歎了口氣,一雙美眸掠過複雜,幻想和現實交織在一起,煎熬著她的心。
眾人坐在一起,並沒有商量出什麼結果來,便是王艮這種舉世聞名的大儒,平時雖然說話頭頭是道,唇槍舌劍,可是現在卻是一句嘴都插不上。
既然無話,眾人自然各自散了,徐申悄悄地把趙小姐叫到一邊,壓低聲音道:“趙小姐,後院的左廂塌下有個地窖,迫不得已的時候,你藏身進去,這事兒對誰都不許說,知道了嗎?”
趙小姐感激地看了徐申一眼,道:“叔父”
徐申歎了口氣,道:“你不必謝我,要謝也是徐謙那臭小子來謝,這個混小子在京師快活逍遙,卻是苦了你。”
丟下這話,徐申背著手,一副無事人一樣走了。
趙小姐回到後院自己的廂房,後院這裏是不許人隨意出入的,有徐家的一些心腹在這裏把守,推進門去,裏頭的陳設依舊,唯有被褥下添了一把剪子,梳妝台前,卻是一張張白紙,紙上都是些趙小姐的隨意塗鴉之作,無非是些小詩罷了。
趙小姐籲了口氣,聽到外頭的嘈雜聲,突然想到什麼,清秀的臉頰上露出幾分霞紅。
武林門是杭州最重要的一座城樓之一,再往北便是運河,這兒是兵家必爭之地,官兵調防、糧草輸送,都是自武林門外的運河進行。
城外的碼頭,到處都是運來的糧秣,更有無數官軍駐守,而城樓上則是一個個青銅膚色的倭寇,倭寇似乎也能意識到武林門的重要,因此大部人馬,都在這裏就地駐紮。
倭寇一向人員複雜,這三千餘人馬乃是幾個最大的倭寇合股而成,其中最大的一支人馬自然是雙嶼港的五峰船主王直的精銳,此外,又有李光頭、徐棟等一夥夥惡匪,王直的力量既有大量的漢人,還招攬了不少倭人流浪武士,而李光頭則與佛朗機人交從甚密,其部眾多有佛朗機人,比較熟練用火銃,幾次官軍攻城,李光頭的部眾都是以火器回擊,倒是很有效果。
官軍攻了幾次城,損失不小,現在也漸漸消停下來,隻是這些倭寇們卻並未鬆一口氣,他們現在可是處在內陸,想要遠遁,卻不簡單,在沒有順利出海之前,誰也難說明日會發生什麼。
昨天夜裏,倭寇出城襲了武林門外的碼頭,燒了不少運來的糧秣,雖然最後官軍各部反撲,又將他們趕回城來,卻總算暫時讓他們鬆了口氣,至少官軍已經風聲鶴唳,再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城外的碼頭調集軍馬、輸送糧秣、軍械了。
現在一夥倭寇的頭目們坐在城樓裏,卻是吵作了一團,大家本來是來自五湖四海,為的無非就是搶劫,現在這個處境卻不免令大家爭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