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情誌脈象述要及臨床體會(1 / 2)

脈診講壇 王孟英情誌脈象述要及臨床體會

王洪忠 齊向華王孟英,清代著名醫家,自幼失怙,曆經貧困,14歲即立誌習醫,深得舅父俞桂庭之助,並為其書齋題名潛齋,20歲時至婺州(今金華)佐理鹽業為生,得暇鑽研醫籍,“後遊於江浙,以醫為業”,孟英乃晚清醫學大家,於臨床有精深造詣,後世張山雷譽其“臨證輕奇,處方熨貼,亙古幾無敵手。”本著繼承和發揚祖國醫學遺產的目的,筆者在導師齊向華教授的指導下,反複研讀了王氏現存的著作及臨床醫案,《王孟英醫案》凡病案598例,情誌病類案及情誌相關性類案凡六十餘例,大都有對脈象的細致描述和對脈象意義的精妙闡發,值得總結研究效法。一、驚悸脈象治魏氏案:“持其脈弦伏而滑,是驚則氣亂,挾痰逆升,以旋、赭、梔、連、雪羹、楝、貝、金箔、竹瀝、菔汁為方,二劑厥止,旬日而痊。”分析:《王孟英醫案》中牽涉驚悸案的脈象有“脈弦伏而滑”“脈弦細而澀”“脈澀而弦,按之甚軟”“脈左弦急,右洪滑數”“脈象弦駛”、“脈至細數無倫來”的描述。王孟英認為,脈弦伏而滑,是驚則氣亂,挾痰逆升;脈左弦急,右洪滑數乃陰虛之體,血去過多,木火上浮,兼有伏痰之候也;脈之弦細而澀是真陰不足,肝膽火炎所致;脈澀而弦,按之甚軟,此因驚恐氣結不行所致耳;脈至細數無倫乃肝無血養陰將竭矣。驚,一是七情之一的情緒反應,二是機體的狀態,悸,是一種自覺症狀。有所觸而動曰驚,無所觸而動曰悸;驚之症發於外,悸之症在於內。由於心悸常常是驚恐的結果,故驚悸並稱。祖國醫學對驚悸脈象代有描述,如《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稱為“動”;《景嶽全書》中為“動摯”;《醫學傳心錄》中為“動不定”;《脈貫》中為“動搖”。恐脈多為“沉緩”,如《三因方》中所載。悸脈亦有不同,《傷寒論》中為動則為驚,弱則為悸。驚則氣亂,故脈動而不定,恐則氣下故脈沉緩。王孟英充分體會到了這點,這種“動”用弦馳、急、洪數來表達。但他也很重視對兼夾病機的分析,如夾痰則多用滑來表示,肝陽上亢則用弦急,陰虛則用細澀,氣機結滯不行則多用軟表示。我們在臨床中體察驚悸脈象時也認為驚悸時神經緊張則脈多弦緊、心率加快則脈數、心率加快則脈動波幅減小、波峰迅速滑過則脈伏滑。根據體質差異,脈位可上溢,亦可下沉,亦可結滯於中。顯然王孟英的脈弦、急、伏、滑分別對心理緊張度、心率、波幅、波峰作出了精辟的詮釋,而以脈弦急、脈軟解釋了氣機的不同走向。可以說王孟英的脈法達到了令人歎為觀止的高度。二、憤怒脈象治阮範書明府令正案:“患腹痛欲厥,與鎮逆通補之法,而勢日甚,孟英察脈弦數左溢,是因忿怒而肝陽勃升也。與雪羹、梔、楝、旋、絳、元胡、丹皮、茹、貝,下左金丸而愈”。分析:怒為生氣、氣憤,亦為七情之一,《說文》中解釋為“恚”也,《增》中釋為“憤”也,現代多表達生氣、氣憤的含義。憤怒的脈象古代各家論述較多,《脈說》為“弦急”;《脈貫》中為“弦激”;《三陰極一病證方論》為“弦澀”;李杲認為:怒則魄門弛張,木氣奮激,脈見弦澀。《診家樞要》為關浮促。費伯雄也說寸上過位,入魚際為溢,此陰陽之偏,各造其極。黃宮繡也認為“怒傷肝脈急”。心理脈學的開創者壽小雲先生則認為怒脈位於左關中間,指下脈搏洪大有力,有強實上拱感。筆者在臨床中也體會到怒則肝氣上逆,脈多上溢。在速率上加快,脈位變淺,緊張度提高,脈力增加。王孟英認為,左關主肝,肝陽勃升而致脈象弦數左溢。這裏用“溢”較準確的表達其中脈形和脈勢的變化,並相應的應用“降”法而愈。三、思慮脈象1.診姚歐亭大令宰崇明案“夜不成寐,頭重如覆,善悸便難,肢汗而心內如焚,多言,溺暢畏煩,而腹中時脹,左寸關弦大而數,右稍和而兼滑,口不作渴,舌尖獨紅,乃憂思謀慮,擾動心肝之陽,而中挾痰飲,火鬱不宜。胃降無權,肝無疏泄,乃無形之氣秘耳”。2.診吳憲章案“年逾花甲患感,投藥不應,孟英診脈左寸數疾,餘皆軟大。孟英不肯予方,人鹹詫之,因曰:證原不重,吾以脈象舌色察之,是平昔曲運心機,離火內亢,坎水不製,勢必自焚,果數日而夙。”分析:思是思考、思索、探究的腦力活動;慮應是有目的地謀求之思,思慮即思維、思想、思考、考慮,是人大腦所具有的特殊功能,思慮過度指過度地苦思冥想,凝神斂誌的過程。王孟英醫案中多思慮案,疑慮憂愁案,憂思謀慮案,曲運心機類案,皆歸入思案中。古人思慮脈象多用“結”“結滯”表示,如《古今醫統》《脈說》中所載。《醫學入門》中也提到“脾脈結甚反洪”。然而“思”範圍較廣,可由思而鬱,或由思而驚悸。所以脈象表現形勢較為多樣。王孟英思類案中,一般以脈數而左寸關兼弦大;左手弦而數,右部澀且弱;脈來弦澀而數,右寸關弦軟以滑;脈弦數而滑;脈象弦細軟數;脈上溢,左兼弦細,脈弦緩不鼓來表示,大都以肝氣不疏或風陽過擾,中夾痰飲為病機。我們臨床探索發現思慮過度的脈象表現和轉化與體質有關,氣化不足者多為疑慮憂愁,熱性體質者多兼陽熱上亢,或二者兼而有之,即王孟英講的“既多倡鬱,又善思慮。”齊向華教授於思慮脈象體會尤深,認為思想壓力過重者是古人形容的脈象結滯;過度關注者表現的是傳統弦緊脈;欲求過度者是緊斂脈。筆者從臨床中體會認為思脈應為“結滯不暢”感,此種脈多見緩脈,波幅較小,初按緊張程度稍高,重按偏軟,即王孟英所提及的“弦緩不鼓”“弦軟。”但病人個體差異又可出現“上溢”“澀弱”等脈象,但在這些脈象中結滯不暢感應是始終存在的。四、鬱證脈象診朱氏婦案:“左手弦而數,右部澀且弱,曰:既多倡鬱,又善思慮,所謂病發心脾是也。而平昔畏藥,豈可強藥再栽其胃,誠大窘事。再四思維,以甘草、小麥、紅棗、藕四味,兩月遂愈”。分析:鬱有積滯的含義。如隋代巢元方稱之為“結氣病”。古人認為抑鬱與情誌內傷有關。吳醫彙講中提到鬱證之起,而於情誌更多。徐春甫認為情誌不舒致鬱的原因是氣機結滯;孫一奎也講:有素虛之人,一旦事不如意,則頭目眩暈……有似虛證。鬱證多變證,臨床上肝鬱證變證較多,常可見四肢厥冷,咳痰,憋喘,肩背部疼痛,頭疼頭暈等。辨證很難,古人認識到這一點,故多從脈上找切入點,如高鼓峰認為鬱脈是“往來不圓滑也。”陳士鐸認為:“澀則鬱塞,澀脈乃往來不甚舒暢也。……一見澀脈,即以解鬱通塞之藥急治之,隨手奏功也。” 王孟英醫案中鬱案脈象多用弦而數、弦澀、弦細數來表述。壽小雲描述肝鬱脈的特征是“傳到診者手指的一種酸麻不適感覺。脈的緊張程度高故弦,脈來產生渦流故有酸麻不適感覺,流利度差故澀,脈來摯重故不圓滑。所以見到“澀脈”“往來不圓滑”“摸著有酸麻不適感覺”,即可診為鬱脈。而這些也和王孟英的“弦而數”“弦澀”不謀而合。早在《內經》時代就提出了“脈舍神”的觀點,並且指出人類的各種心理的活動都會產生相應的脈象表現,但是在脈學發展中脈象對心理疾患的診斷作用逐漸被淡化,以致心理脈象被埋沒在了軀體疾病的脈象之中。但是一些臨床脈診技術精湛者,卻在不斷地探索,在一些醫家的醫案之中,字裏行間透射出對心理脈象具有深刻的認識,通過認真的研讀,是能夠體會到古人在這方麵的感悟的,這是繼承和總結古代脈診的一個重要途徑。王孟英承古啟今,不但理論獨到,臨證精準,脈象造詣也具有精深的功夫,學習其脈案中的脈象理論,可迅速提高脈診水平,真正步入中醫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