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屋裏,家寶倒身躺在床上,臉色陰沉。
高玉好歎口氣:“你家的事兒,真是沒法兒說,勸和不是,勸分也不是,勸和吧,說我往火坑裏推人,勸分吧,又給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太難侍候了。”
家寶一皺眉頭:“別這麼多事兒了,你覺得我大姐還不夠可憐那?嫁了這麼一個花心漢,這輩子算完了!李景秀這個王八蛋,就是欠揍!”
高玉好剛拿起毛活兒,一聽這話,她抬頭瞪著家寶:“我事兒?老天爺,是你二姐指桑罵槐在先,你沒聽著啊?”
家寶不耐煩地把臉扭到一邊兒:“就你耳朵好使!”
高玉好氣得把手裏的毛活一摔:“我說薑家寶,你講點公道行不行!你心疼你家人可以,可你不能不講理!我可告訴你,要是你這麼偏心眼兒,可別怪我自個爭口袋,到時候,這個家可有的仗打了!別看你二姐外號叫‘菜刀’,急眼我也不怕她!”
家寶“唰”地甩過臉瞅著老婆:“你從哪個狗嘴裏聽來的這外號?這還不是我二姐早年為了幫我打架,才落下的渾名,別人胡唚,你也跟著胡說!”
高玉好漲紅了臉:“是我胡說嗎?你二姐破馬張飛的,誰不知道!別一說你們家裏人,你就跟條看家狗一樣瞪起眼珠子,也不先瞅瞅我是不是壞人!”
家寶朝高玉好呲了吡滿口的白牙:“再胡說,小心我咬你!”
高玉好斜了丈夫一眼:“你敢!”
家寶歎口氣:“其實,我真該去‘咬’他媽李景秀一頓!就算是大姐不跟他離婚,起碼,也讓這小子長長記性!”
高玉好說:“要是大姐真跟他離婚了,教訓他一下倒沒什麼,隻要他們一天不離,李景秀就是你的親姐夫,小舅子打姐夫,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其實,我看李景秀這個人,雖說不是個厚道人,也算不上一個真流氓,頂多就是狗氣點兒,不太檢點。”
家寶冷笑一聲:“不檢點還不夠可恨嗎?”
高玉好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讓大姐怎麼辦?千不看,萬不看,她也得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總不能讓孩子一落地就沒有爹吧!你、我,都是從小沒爹,那滋味兒還用我說!”
家寶歎口氣:“唉,難就難在這兒嘛!是不是勾起你的傷心事兒啦?好兒,你一直不願意提你爸媽離婚的事兒,今兒你跟我說說,當年他們到底為什麼鬧離婚?”
高玉好也歎了口氣:“過去的事兒,我是真不願提。
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我爸媽當年離婚,是我爸當了陳世美,其實,我看來,他們離婚,錯兒在我媽身上-----就她那樣的狗脾氣,哪個男的跟她也過不了一輩子。
他們離婚的時候是個冬天,辦完了離婚手續,我爸在我上學的路上等我,那天,天陰沉沉的,他圍著一條灰色的圍脖兒,穿著一件灰色棉大衣,滿腮的胡子茬兒,連頭發都是灰白色兒的。
他當時一句話不說,隻是抱著我哭,哭得渾身打顫,直到同學提醒我要遲到了,他才鬆開手,他從兜兒裏摸出十塊錢塞在我書包裏…….雖然那天他什麼都沒說,可我看得出來,我爸其實是不願意走到離婚這一步的!
那天晚上放學後,我媽發現了那十塊錢,她一下就猜到了錢的來曆,劈頭蓋臉地把我打罵了一頓,那動靜兒,連左鄰右舍都驚動了。
從那一天起,我爸的可憐和我媽的可怕,就象是用刀子刻在了我的記憶裏,現在想想,那兩張臉就在眼前兒。
我媽這些年來,一直向我灌輸對我爸的恨,說他是讓吳大愛那個狐狸精拿了魂兒,才把我們娘倆給扔了。
就算這是事實,對我爸,我還是恨不起來,哪怕他現在和姓吳的又生了兒子、又混成了薑縣的富人、這些年他再也沒來看過我,我還是不恨他,我相信,我爸當初是有苦衷的。
相反,小時候,我更恨我媽,我覺得是她拆了我們的家!
這些年,我媽拉扯我過日子,也吃盡了苦頭兒,慢慢兒地,我的恨才變成了對她的可憐和遷就。
我媽的性子為什麼這麼酸,原因不好說-----也不知道是她的性情毀了她的婚姻,還是她的婚姻毀了她的性情,反正,除了我,她跟誰都較勁,跟誰都懷著戒備心,隻要她不痛快,別人也別想痛快。
大姐的性格兒,跟我媽可不一樣,她萬事都想得周全。她做出的決定,不能說是最好,至少眼下沒有更好。你要是真心疼她,也隻能順著她了。”
家寶說:“不瞞你說,我是一心想當好薑家的頂梁柱,家裏人隻要遇到什麼為難事兒,我就想為她們撐腰、出頭。今兒讓你這麼一勸,我有點想通了,有些事兒,讓一步,可能結果更圓滿點兒。”
高玉好點點頭:“那當然,撐腰打氣,也得講究個進退,要不,不是好心辦壞事兒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