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可這人身上還是濕漉漉的。
厚重的粗布衣服貼在他結實健壯的肌肉上,他就像是一座鐵塔一般站在道路中央。
他身上黏著秋天的枯葉和死去的灰塵,兩腿陷在泥濘中,身體仿佛已經死去,隻有一雙眼睛還活著。
他在這裏等了許久,從馬兒跑死開始,從追他的契涼兵都被殺死開始。
他身邊站著一根簡陋的戟,這根戟和他一樣,普普通通卻散發著讓人窒息的壓力,追來的八十契涼鐵騎便是亡於這根戟下。
戟的矛頭已經崩壞,因為是他自製的,並不比平常兵器結實多少,但仍舊不可小覷。
他的人站在這裏,便不可小覷。
阮雲在看著他,無華朝他施了個佛禮,毒公子在打量他,愛夢千佳也感到奇怪。
他就站這條狹窄的道路中,這條偏僻、無人的山林道路中央。
站在阮雲的馬車前。——契涼人贈的軍馬跑了三天已經沒了氣力,他們在途徑小鎮和契涼的貴族買了一輛馬車和一匹老馬。用令牌和許多靈幣。
“大哥!”阮雲喊道。“可以讓我們過去嗎?”
漢子沒有動,但他的眼睛動了。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正盯著阮雲。
安靜,靜了一陣秋風後,如鐵塔的漢子才撬開石鑿的嘴巴。
“馬留下,你們過。”六個字,鐵一樣從他的嘴巴裏丟出來。
“馬不能給你。”阮雲道,他們走了三天才碰到一個有馬的鎮子,花費了不少代價才從小貴族手裏要來。
“那路也不能給你。”這漢子已經收回眼睛,身子仍舊未動。
“既然如此。”阮雲已知道這不是一個好打發的人,好打發的人不會這麼無禮。“千佳,搬他!”
一直被抑製住的小蘿莉早就不耐煩了,她一張嘴咬下一顆奶糖,一邊咀嚼一邊跳下車去。
漢子仍舊不為所動,他隻是對阮雲忽然叫一個黃口丫頭下車對付他有點意外,但他總歸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漢子。
但他很快沉不住身子了,他站了兩天的泥土似乎再也不能接受他,將他交給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娃兒。
愛夢千佳將他拔了出來。
隻用一隻手。
一隻粉藕似的小手,扒住他的褲腿,就將他整個人都掀翻。
而這小女孩甚至還沒有他腿高。
他遇到鬼了。
“見鬼了。”漢子被掀翻一旁,但半隻腿還在道路上,正好攔在車輪前。“你們是什麼人?”
“你又是什麼人?”阮雲皺眉道。
“我是夏陽人!”漢子理直氣壯道。“我是大王子親封的力牛將軍!”
力牛將軍,顧名思義,當然是力可匹牛,是一個天生巨力的漢子。一柄簡陋的戟子,到了他的手裏便是可怕的神兵,如若不然,道路兩旁的林子裏又怎會堆滿馬屍和契涼卒的屍體。
阮雲終究還讓他上了馬車。
他雖然不算過目不忘,但大王子在城牆酒肆內的窗邊,已經讓他見到那十個被契涼鐵騎追殺的身影。
其中有一位身高至偉,狀若蠻牛的漢子。
應該是他了。
“你在等人?”若不是等人,這本被追殺的漢子怎麼會立在道路中。
漢子方臉肅然,滿頭瞎剪的短發卻快頂到車頂了,他身體十分鎮定,穩如山嶽,即使坐在顛簸的馬車上也不會跟著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