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是誰(1 / 1)

都說春意最愁人。

傅笑曉近日方才明白此間深意。

沒有朋友,沒有林藍,她的身邊是一群不能交心的侍女和太監。這個宮殿大而寂靜,周圍的花草都是寂靜的,便連吹過的風,都靜悄悄不留一點痕跡。

那一日風波之後,皇帝朱厚照也再沒來看過她。

眾人原先還推測,這皇帝對她是否有一兩分真心,慢慢的,都得知她死裏逃生,不過隻是因了吳妃的麵子。皇帝對她依然如從前,不聞不問,不理不睬。加上多數宮人忌憚皇後的勢力,對待她便更是冷淡。不理睬的已算是好的,更有些想要討好的皇後的,尋個機會便是要羞辱幾番。

彼刻傅笑曉隻覺得心中難得暢快一會兒,當下來了興致,又吹起一曲《憶故人》。

雲錦和雲華不懂音律,隻覺得初聽小重山,覺得其中淒涼婉轉,後再聽憶故人,雖然曲調依然有點悲涼,卻少了極多的抑鬱之意。

雲錦自是覺得高興,便上前道:“娘娘,不如我去西苑清園尋尋,看是誰人在吹,讓他過來吹吹給娘娘解悶也好。”

明朝正是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候,這宮中的女子大多不識文字,不曉音律,所以雲錦推測是宮裏戲班人所為。

想那戲班裏的人,雖是為皇家服務,但也都個個眼高於頂,自己一個倍受冷落排擠的淑女,怕是請不過來,白去生氣。

“罷了,音律這些事,要的便是緣分,去尋就沒有意思。”傅笑曉歎道,順手放下了簫。

這孤寂的日子長了,她便也漸漸想出了對付的方法。她素來不喜針線,便拿了紙筆習字,漸漸便覺得隻是臨摹沒有意思,加上思念林藍,慢慢的,竟然開始一點點寫起她和林藍的故事來。

就這樣消磨了一個上午。

傅笑曉轉轉頭,隻覺得肩膀酸痛,便沒叫雲錦,起身走出了暖香閣。

已是春末,繁花已經開到了盡頭,但荼蘼卻開得正好,長春宮內不過幾叢,外麵似有更多,傅笑曉便止不住步子,尋著花踱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覺得心突突跳的厲害。

在那一片花的盡頭,竟赫然站著當日初來這裏時遇見的藍衫人!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藍衫人緩緩轉過身來,他笑起來極是溫柔,便如同這荼蘼一般好看,眼角眉梢都是溫潤的,絲毫不帶戾氣,便是最小心謹慎的人,看了這笑容,也隻覺得美,覺得無害。

隻見他輕輕幾步向前:“我等你一上午了,你這才出來。”

等一上午……

傅笑曉最是聰明不過,馬上便明白,這正是早晨吹簫的那個人。

音以傳意。他們早晨的對話翻譯過來便是這樣,傅笑曉說,春天真的很令人憂愁,這藍衫男子和道:“你為何憂愁,生命如此美好。”傅笑曉用憶故人來回答道:“因為我思念我的心上人。”

傅笑曉並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好不容易簫逢對手,忍不住有了傾訴的欲望,本以為對方已經不願再理她,卻不承想,那人早已尋聲過來,不過這是宮妃的住處,自不能隨意進入。

傅笑曉心中一喜,忍不住抬頭一打量,卻又立即驚在遠處。

下一秒,隻見傅笑曉斂裾行禮道:“玲瓏給興王請安。”

藍衫男子倒是一怔:“你認識我?”

傅笑曉輕輕道:“大火之後我神思昏聵,本來是不認識的,隻是近日怕出差池,多學了些宮中禮儀,這玉佩是禦賜之物,所以識得。”

先皇帝一生隻有一位皇後,並無其他嬪妃,好多宮殿都是虛空。這暖香閣藏本是張皇後藏書之地,後來雖然移居別處,遺落的閑本也算不少。傅笑曉最近閑著無聊,將暖香閣能看得書都看遍了,因有幾本講玉器的,傅笑曉通讀之後,對玉多少有點了解,再加上聽了些宮女太監們的八卦,得知皇帝最近和他的堂弟興王朱厚熜走得比較近,不久前才賞賜了一塊宮中珍藏的和氏壁。隻見此玉碧綠通透,半月狀反麵刻著‘南陌花閑’四字,正麵雕有黻紋綴麟圖,正符合了描述。

朱厚熜微微一怔,看一眼美玉,又抬頭讚道:“一眼就能看出我是誰,姑娘的聰明通透,比美玉尤甚。”

他尋聲而來,在長春宮外等候,不會不知道她是宮妃,然而他卻叫她姑娘,讓傅笑曉莫名的有了親近之感。

她略帶憂愁道:“可惜我能猜出你是誰,可王爺這一生,卻也猜不透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