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厚照一直都隻是靜靜地觀望著自己。
有時候自己疑心他什麼都知道,因為他凝望自己的眸子裏,帶著了然的憐憫,而有時候,自己又覺得,他對自己的心機謀劃毫不知情,否則的話,為何對自己竟然毫無芥蒂,屢屢將自己招往宮中。
直到有一天,他招來自己把酒暢談,酒到酣處,他凝望著自己微微笑:“朱厚熜,你這一輩子,別想贏得了朕,這個天下是朕的,她也是朕的!”
自己瞬時冷汗貼身,被帝王忌憚如此,哪還有命活著出去。
自己環顧周圍,剛剛朱厚照為了兄弟暢談,竟連一個侍從也未帶,小太監們也都撤到了極遠的地方。下意識的,自己的手,已經悄悄移到了褲靴下麵的匕首。
朱厚照似是了然地望著他,竟是敦厚一笑:“別怕,可朕準備百年之後,將這江山托付給你,還有她……請你照顧好她。”
那句話之後,他繼續如常飲酒,不再多發一言。
自己想了許久,即便是皇帝還一直無子,可到底還年輕,又為何說此悲愴之語。
而這件事情之後,這位皇帝的異常之處便越來越多了起來。比如,自己所調動的軍隊越來越多,比如,自己知曉宮中的事情,越來越容易,自己的王妃陳蓮,本來嫁給自己,意在監視,可慢慢她看自己的目光,不似凝視自己的丈夫,而似在恭謹地望著一位帝王……自己隱隱感到了什麼,卻怎麼也理不清楚。
但下意識的,自己已經在相信,朱厚照對自己,已經絲毫沒有了之前的提防之心,而是一心一意,將自己培養成他之後的儲君,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下了如此決心,又因何要這般做,自己卻是絲毫不知。
這一次,他下了死命令,要自己死守應州,奇怪的,明明自己兵力不足,卻絲毫不感到惶恐,隻是覺得,在他的指揮和謀劃下,自己一定不會有事。
這樣從心底發出的臣服,其實讓興王自己倍感不舒服,可朱厚照似是有這種魔力,當他真想做一件事的時候,你無論怎樣,都隻能跟著他的腳步走。
在自己看到王陽明的那一刹那,自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圖,死守應州,大破蒙古小王子,會給自己帶來極大的聲名,也會讓自己將來登上王位,更加容易一些,可又是為了什麼,他竟然要去赴死呢?
興王正在琢磨著,卻聽背後一疊聲的呼喚:“王爺,王爺!”
他轉過頭去,卻是一邊哭,一邊跑上城樓的王妃陳蓮。
興王的臉瞬間黑了下來:“不是讓你護送玲瓏去大同麼,你怎麼突然自己跑回來了,如今玲瓏又是如何了?”
陳蓮心中陣陣委屈,可如今,也並不是委屈的時候,她揚起臉,半跪在興王麵前,哭泣道:“妾沒做好的事,自當由王爺懲罰,隻是現下,還請王爺不要顧及兒女情長,先把這份虎符收下。”
興王大驚,陳蓮蓬頭垢麵,顯是連夜疾奔而來。
她的掌心裏,是小小的,曾經藏在鳳串裏的,屬於朱厚照的,號令天下的另一半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