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商生涯(四)(1 / 3)

李旦緩緩說來:“其一:如今閩浙海麵官軍稽查極嚴,由月港出洋的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他們比那些官兵更可惡,輕易不會讓外人參與到出洋貿易中去,否則我等小商小販也不會到這魍港避風了;另外,你們的葡萄牙船與眾不同,很容易被官兵認出,難以駛入近海。”

他喝口酒,豎起兩根手指:“其二,當下江南一帶,天子的礦監稅使爪牙四出;以兩浙而言,二十五年有太監曹金,現在有浙江礦監劉忠征礦稅;去年有杭州嘉興稅監劉成榷稅;現如今蘇州、杭州織造太監孫隆又在蘇杭征稅!南京守備太監郝隆、劉朝用,征收寧國、池州等地礦稅;以閩省而言,僅太監高寀一人所征收的稅課,就使全福建大亂不已!”

尹峰發現,這個李旦確實不簡單,不但對西方世界有著一定的了解,而且對國內事務也十分關心,而且識文斷字,其談吐中透露出他有著一定的文化素養,不是簡單的江湖漢子。對於當時一般商人而言,不太會對朝廷的礦監稅使情況如此了解的,畢竟當時沒有新聞媒體,邸報之類的東西隻在士大夫階層流傳。眼下他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海商,但一定也和明朝官府的某些官員有著密切聯係,否則無法得到這些信息來源。

如此看來,李旦確實有些才幹,他能在1618年後成為東亞海上之王,並不僅僅是依靠了日本德川幕府的關係。

“鄙人去歲往金陵攬貨,見兩浙蘇杭一帶關、口、橋、門,稅卡林立。行李舟車、房屋廬舍、米麥菽粟、豬雞驢騾,莫不有稅。河西務至張家灣僅百裏,轄者三官。一貨之來,竟然要征好幾次稅。儀真與京口僅一江之隔,不過一二裏,竟須兩次上稅。長江行船,由武漢順流而下,一日之間要經過五六處稅卡。”

李旦越說越是激動,抓起酒杯連飲數杯,拍著桌子繼續說道:“朝廷收稅,我等小民繳稅,曆朝曆代均是如此。可而今的世道,朝廷竟是要涸澤而漁,不給我等經商之人活路了。我等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討生活,不過是逼上梁山而已!”

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在眼下這個無政府主義的魍港海盜小酒店中說出來,並沒有引起什麼特殊效應。周圍的酒客該幹嘛還幹嘛,隻有尹峰身後的曾景山卻是皺了皺眉,低下頭去蒙頭喝酒。

李旦繼續道:“由此可見,尹兄去兩浙攬貨,想必也是寸步難行,處處是關卡,遍地是稅課。最要緊的是:你打算如何把貨物從產地運到你的船上?”

尹峰確實沒有預料到礦監稅使造成的惡果,已經直接威脅到了他的經商計劃。他對礦監稅使的影響大多來自他那個時代的書本,雖然有過在崖州的親身接觸。但現實仍然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酷;很可能果阿號根本不能接近海岸線;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即使能在江南收購到足夠的生絲貨物,也麵臨著無法順利運到海岸邊的問題。

尹峰想了想,點頭說:“李兄一席話使我受益匪淺,在下的此次出海確實過於草率了。而今之際,確實騎虎難下啊。我此次出海,是與澳門葡國商人合夥,在廣州隻進到了極少的貨物。本來可以在澳門坐等閩粵商人上門交易,但那樣收購價將比產地原價高一倍,……”

尹峰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想起魯石頭正在和李旦合夥做生意,轉向魯石頭說:“魯兄,你的李字號船眼下可有去處?”

魯石頭憨憨地不明所以,道:“左右不過是在附近沿海打轉,碰碰運氣。我的船太破,還在修理,今年可去不了呂宋島。李兄弟的船正在馬尼拉交易貨物,等他的船回來了,我們就聯手跑呂宋這條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