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提醒了石顯,猛然擊掌,“是了!匡公!”他說:“我有以報命了。”
說罷,隨即起身。匡衡大感突兀,一麵離席相送,一麵問道:“石公何處去?”
“不遠,不遠,去去就來!”
石顯果曾然不曾走遠,甚至未出桂宮範圍,在宮牆西偏,當作朝房用的一座小廳中坐定,隨即派人將住在桂宮西麵賓館中的胡裏圖請了來談。
“胡將軍,你可知道我差點性命不保?”
胡裏圖大吃一驚,急急問道:“相爺何出此言?”
“莫非你沒有聽說,有人在皇上麵前告了我一狀?”
“仿佛聽說,”胡裏圖答道:“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久蒙天子寵信,若有人敢這麼做,徒見其自不量力而已!”
“好一個自不量力!”石顯冷笑:“真有人連自己能吃幾碗飯都弄不清楚的。”
“此人!”胡裏圖謹慎地探問:“不知是誰?”
“不知道。”
“他告我,與你家單於有勾結,受了你家單於的賄,又納胡婦為妾,胡將軍,這是你害我了。”
“相爺這話,我不敢受。”胡裏圖惶恐地說:“納胡婦為妾,豈足為罪?若說勾結、受賄要有證據。”
“證據,有!”石顯憤憤地:“說我減免你們的貢禮,便是證據。”
胡裏圖震動了,“這是誰?”他說:“看起來是有意與呼韓邪為敵!相爺,請明示,如果是蒿街上的人,做出這種悖亂的事,我把他捆了來,請相爺發落!”
“稍安毋躁!”石顯擺擺手,做個往下按的姿勢,反倒是撫慰胡裏圖了:“你聽我說,這不是我怪你。倘或有此意思,我的話也不是這麼說了。是不?”
“是的。”胡裏圖實在很氣憤,所以緊催著問:“此人是誰?”
“不是你的族人!他們不會知道那麼多的事。”
“莫非。”胡裏圖突然意會,卻有些不信:“是毛延壽?”
“不是他是誰?胡將軍,”石顯故意顯得很為難地,“我要向你請教,我應該如何處置?”
“相爺,”胡裏圖惶恐地:“毛延壽與我毫無瓜葛,他作出悖亂之事,我一無所知。不信,相爺可以傳他本人來問。”
“不,不,你誤會了。所謂投鼠忌器。因為我深知你家單於對此人頗為信任。上次為了逮捕他,惹得你家單於大發雷霆,幾乎傷了兩國的和氣。是故這一次我不便造次行事。”
胡裏圖心想,如果石顯自己逮捕毛延壽。該殺該剮,與已無關。此刻人家看呼韓邪的麵子,不便下手。而自己倒說:捉他不要緊,悉聽尊便。這話傳入呼韓邪耳中,說不定就會惹起很大的麻煩。
那麼該怎麼辦呢?胡裏圖盤算了半天,認為有個辦法,不得罪漢家,也不會惹起呼韓邪的不快,兩全其美,大可一用。
“承蒙相爺尊重我家單於的意願,感激之至。單於亦不是真的信任此人,隻是耳朵軟,受他的哄而已。說到頭來,既成漢家女婿,維持兩國和好,是件無大不大的大事。小小一個毛延壽算得了什麼?我如今向相爺保證,隻要他到了敝處,我先把他看管起來,然後將始末情形,回明單於,一定將他用檻車送回長安,聽相爺拿他法辦。”
聽他這個辦法,石顯正中下懷,他要殺毛延壽不費吹灰之力,但深怕節外生枝,影響了陳湯的計劃,所以抱定一個宗旨,此生必得將毛延壽穩住,因為把他穩住,也就等於將胡裏圖與呼韓邪穩住,事情才會按部就班,照陳湯所擬定的步驟去做成功。
但是,胡裏圖的辦法雖符理想,匡衡的疑慮不能不設法消釋。一客不煩二主,仍舊要著落在胡裏圖身上了。
“胡將軍,你這麼說,情理周至,我很讚成。不過,匡少府膽子小,看見此人如此陰險,自道如同有條毒蛇在身邊,寢食難安。這便怎麼處?”
“這,請放心!”胡裏圖拍胸擔保:“交給我!我來看住他,不叫他蠢動。再說,他也沒有必要對匡少府下什麼毒手。”
“原是這話,無奈匡少府不是這麼想。”石顯欣快地說:“既是你這麼說,我想,匡少府也可以放心了。”
果然,匡衡聽得有胡裏圖“保駕”,寬心大放,第二天高高興興地護送昭君上路,直往河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