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子歸溫和地湊過來,想要說這位叔叔不是陌生人,全金陽城的人都認得他,他是南朝的太子,他賞賜的東西是可以放心地拿放心地吃的。
但還沒來得及張口,趴在十三公子肩上的小鬆兒呆不住了,他蹬著腿要下來,十三公子本就不喜歡他這樣好動,便趁機將他放了下來,鬆兒衝上去便要搶征兒手裏的果子,可是征兒成天跟在師子鈺屁股後頭廝混,雖然年紀很小,小胳膊小腿兒是很靈活的,輕輕一閃就將手裏的果子給移開了。
鬆兒便還要去搶。
師子鈺常常會這樣逗征兒,要麼是師子鈺拿著東西讓征兒去搶,要麼是假裝搶征兒手裏的東西又假裝搶不到,征兒對這個遊戲樂此不疲,難得遇到一個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小人兒,她隻以為這小人兒在同自己玩耍,便玩耍一般地閃躲起來,叫那小童搶不著。
征兒一邊躲,一邊露出僅有的幾顆牙齒咯咯地笑,可是長在東宮裏的小鬆兒沒遇上過這樣的事,幾下搶不著,竟在征兒圓圓淨淨的小臉上吐了一口口水,趁著征兒愣住,才喜滋滋地拿了她手裏的果子,心滿意足地啃了一口。
師子歸見到了,有些尷尬地抽了帕子要來幫征兒擦臉,征兒卻拒絕了,她用小手抹去臉上的口水,又把手伸到了正在吃果子的鬆兒臉上,狠狠地用力一抹,像對著一塊抹布,要用他的臉把自己的手擦幹淨。
這下師子歸更慌了,又急忙去安撫被弄哭了的鬆兒,十三公子卻轉頭看著這小姑娘笑了起來,甚至忍不住蹲了下來,摸著她的包子頭,好笑不笑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征兒卻掐起了腰,對著這幾個大人一個孩子不服氣地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往來的地方去了。
師子歸急忙緊張地向十三公子認錯,“是妾教導不利,殿下千萬不要責怪鬆兒。”
十三公子在麵對征兒時的笑臉轉瞬即收,冷著臉站起來,冷著臉道:“告訴母親,本宮去與八哥飲酒,叫她不必等了。”
……
征兒走回來的時候,還是氣鼓鼓的模樣。
藥穀裏是最講究幹淨的,雖然征兒常常會跟著師子鈺活個泥巴掏個鳥蛋什麼的,也會跟著上山采藥,但是泥巴和草葉都是自然的,洗洗就幹淨了。而藥穀裏不時總會來些生老病死的人,就算瀟瀟醫仙不願接診,素問和靈樞也還是要練手的,她們告訴征兒,人才是最髒的,人吐出來的流出來的,小孩子最是碰不得。
征兒幻想著下山,幻想著金陽城的繁華,最多的幻想不過還是在有小孩子與自己玩耍這件事情上,可惜剛進了城,這幻想就被一口口水打破了。
雲間有些手足無措,師子鈺急忙從征兒她娘身上抽了條帕子,在征兒的小手上無關痛癢地擦來擦去,滿意地聽征兒說:“我不喜歡金陽城,阿娘,我不喜歡金陽城!”
這時候,如果雲間能夠站出來及時對征兒做些理性的分析教育、貼心的安慰疏導,征兒的情緒仍是可以平複許多的,可是她連四肢都僵在那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直到了客棧裏,征兒還是在鬧脾氣,師子鈺上躥下跳地拿自己當猴兒耍,才將憤憤不平的征兒哄到睡著。
哄睡了征兒,師子鈺才又來到雲間這邊,看見她又在沒玩沒了地撕東西。
雲間的這個愛好太過鮮明,與她接觸頻繁的人都知道她有個一動腦子就忍不住撕東西的毛病,手邊沒有紙張,師子鈺眼看著雲間把窗邊的盆景都撕禿了,將花盆一挪,問:“你可想到法子了?”
“想什麼法子?”雲間的聲音格外清冷。
是沒什麼好想的,孩子送回去,慕容十三還能不認不成,師子歸在雲間眼裏,必也算不上是什麼障礙。
“那你在擔心什麼?”
“擔心征兒。”
“擔心她在金陽城裏過得不好?早跟你說了,金陽城這個吃人的地方,看似太平繁華,權謀之爭永不會停,你將征月送回來,不就是將她往火坑裏推?這些年來,在這世上活過的幾位公主,又有哪一個是善始善終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