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聞言心中一凜,連忙低頭斂目跟在陳白身後來到六殿下慕容睿近前下跪行禮:“小子夏寧,拜見殿下。”
夏寧,這是她前世的名字,畢竟相伴二十餘年,最是習慣,用這個作為化名最為穩妥。
慕容睿見眼前的少年雖然衣衫破敗、頭發散亂,然而動作卻是行雲流水。即便身形瘦弱麵容憔悴,卻仍舊背脊筆直,隱隱透出一股颯然爽利的氣質,不由得眉頭微不可見地一挑,卻不動聲色問道:“夏寧,你是南楚之人?”
夏婉點點頭,絲毫沒有否認的意思——她的說話語調、行為舉止,無一不沾染南楚的氣息,若顧忌對方北燕皇子的身份故意隱瞞,這種自作聰明的舉動反而會弄巧成拙。
“不瞞殿下,小民原本為南楚一夏姓商賈之子,雖稱不上大富大貴,卻家境殷實。不料數月之前家遭橫禍。小民僥幸逃脫,本想投奔親戚,卻半途遭了那空空妙手偷了財物,以致最後餓昏路旁,被眉夫人撿到了。”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不過卻正和眉夫人初遇夏婉的情形對上,因此倒也沒人起疑。慕容睿略略點頭,問道:“方才聽素袖說,你頸間的墜子疑似偷來的,你可有何說辭?”
夏婉苦笑搖頭:“說實話,小民並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來證明這墜子屬於小民。不過小民倒是想要請殿下不妨想想,若這墜子真的是小民偷來搶來的,為何要留著‘贓物’,而不是盡快轉手呢?”
那素袖聞言冷哼一聲道:“還不是見到了稀罕物,晃花了眼,不舍得丟掉?”
“這位姑娘此言差矣,”夏婉朝著素袖看去,瞥見慕容睿並未阻止,允許她繼續說下去,便指了指自己被磨得血跡斑斑的手腕反問,“難道有人會因為無關輕重的外物而將自己陷入此種窘境麼?若非這掛墜對我意義深遠,我怎可能不用它換取銀錢用以果腹?”
素袖一時間被問得啞口無言。然而她常年跟在身份尊貴的容楚憐身邊,又被容楚憐當做可以替自己“強硬起來”的刀子,所以一來二去養成了尖銳不服輸的個性,偏偏她潑辣有餘,心計不足,頭腦一熱就冒出一句蠢話:“天下這種墜子多得是,我們又怎知道這是不是你的?”
夏婉心中冷笑:若非這吊墜設計足夠別致精巧,怎會惹得一名看樣子出身大戶的貴女不惜自毀形象誣賴別人也要搶奪到手?素袖這一番詰問非但沒有讓夏婉感到為難,反而連帶削了她自家小姐的臉麵。
不過,夏婉對那容楚憐“自毀形象”的評價倒是高抬了她。容楚憐雖非皇族,卻出身高貴。雖然自詡高潔慧質,但僅僅是在人前——尤其是她心儀的慕容睿麵前——裝裝樣子。一旦時間長了,那刻毒尖銳的本性便顯露無疑。
正所謂“仆隨主性格”,一個張揚跋扈的下人,又會有什麼蕙質蘭心的主人呢?
“素袖姑娘,雖說與我這墜子類似的物件或許有之,然而一模一樣的定然隻此一家。”說著再次朝著慕容睿行了一禮道,“請殿下命人呈上一碗清水——能夠將這掛墜完全沁入水中便可。”
容楚憐主仆一臉驚疑,慕容睿則閑散一笑,完全一副置身事外饒有興致看好戲的樣子,陳白跟隨慕容睿多年,見自家殿下這般神情,便吩咐看門小廝去端了一碗水來親自捧過去。
但見那一碗水麵除卻微風拂過而成的些許微波,竟絲毫無多餘晃動,而此時陳白竟是單手持碗,足見這中年漢子手上力道穩健。
夏婉走過去將自己脖頸上的吊墜取下,小心浸入水中。那吊墜除卻中間小巧的黃色花朵,四周皆是雕成鏤空狀態。
隨著吊墜的浸入,那清水竟慢慢滲入鏤成中空的吊墜之內,下一瞬間,除卻夏婉,在場餘者都驚奇地睜大雙眼,甚至連慕容睿都不禁讚歎:“這小小掛飾真是巧奪天工,獨具匠心!”
卻原來,由於清水的注入,鏤空的夾層中間形成了一層類似放大鏡的水膜,隨即,刻在底部的兩行盲雕楷書躍入眼簾:夏意幽遠,寧靜婉然。
平常沒有水的時候,那兩行刻字在旁人眼裏不過是劃痕,根本不起眼。若非對這墜子極為熟悉,恐不會識得這般機關了。
更何況,夏婉剛剛注意到,這八個字竟然把自己的真名“婉”和現在用的化名“寧”全都包容在內。這意外而來的巧合讓夏婉不由得暗歎:這真是天助我也!
事已至此,就算再怎樣牽強附會,明眼人也能夠看出來這墜子的主人是誰。素袖見狀臉色乍青乍白,惱羞成怒卻又不敢多言的樣子讓夏婉看的暗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