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楊的師父在一條名叫“四兩金”的胡同口停下了腳步,略微觀察了下四周,確認正是此地無疑後,徑自走了進去。
胡同很窄,兩側都是青石磚牆,間或有一扇扇的小木門開著,門裏麵的小院裏大都被一個個巨大的木桶占據,一些赤膊的漢子各自圍著木桶,不時拿長長的木棍在裏麵攪和,也有些人注意到了走進胡同的思楊師父,但是沒有人在意,隻是略微打量兩眼就又專注於攪和木桶裏的東西。師父不緊不慢地走,一直走到胡同的盡頭,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抬起手在門環上輕輕敲了敲,不多時門開了,從門縫裏探出一個腦袋,瞪著眼斜斜看向師父。
“你找誰?”
“我找四爺,麻煩你通報一下,就說霧隱村來人了。”
探出的腦袋縮了回去,又稍等了不一會兒,門再次打開。這次除了剛才開門的小廝之外,還有一個胖子,四十左右年紀,一身肥肉晃晃蕩蕩,腦袋奇大無比,眼睛嘴巴都隻剩一條縫,相比之下兩隻耳朵就像是蠶豆一樣,最突出的是頭頂一簇黑的發亮的頭發,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不協調。胖子看到思楊師父後打量了一眼,點了點頭,似乎是笑了一下,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要從那張顫巍巍的肉臉上看出點表情,確實是很不容易的事。
師父跟在胖子身後走進了院子,身後的小廝關上大門,留在門後守著,沒有跟上來。院子很大,胖子在前麵帶路,行動起來倒是不顯笨重,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堆肥肉在彈起又落下,每一步都讓人不由自主的擔心那堆肉會就此平鋪到地上,然而每一次彈起又顯得輕盈無比,一樣的不協調。行至堂屋門前,胖子先兩步上了台階,站在門檻外轉向師父道:“趙師兄請。”
師父也沒客氣,當先一步邁了進去,胖子緊隨其後。進屋後,師父四下打量了下,落座後開口問道:“師弟在此處經營有幾年了吧?”
“不瞞師兄,有八年餘了,除了每年定期回門派結算,其餘時間都待在這地方了。”
“可曾想要回山?”
師父這句話讓四爺頗為激動,甚至有要站起來的意思,不過隻是一瞬,很快就又穩穩坐了回去,苦笑著說道:“師兄說笑了,若有留在山中的資質,我又何必出來?守著這‘四兩金’,也不過是不想受那些冷眼罷了。”
“師弟也算出身名門,聽說昔年令尊與令堂在霧隱派內也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修為不俗,若不是出了意外,想必師弟也不至於零落至此。”
“父母餘蔭終有盡,怪隻怪自己資質太差,往事不提也罷。”略頓了頓,四爺問道:“不知師兄此來何事?”
......
在師父與霧隱派出來的“四爺”不知商量些什麼的時候,思楊已經走進了路邊的一家小飯館。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晃悠進這條小路的,周遭都是一些低矮的民舍,外表雖不破舊,但和思楊對於落霞城的輝煌印象還是差之甚遠。走在這樣的街上,思楊感覺很是舒服,不停的走,累了,時間也晚了,就進了這家沒有名字的飯館。
此時正是晚飯時間,飯館裏坐的滿滿的,桌子坐不下了,人們就坐著幾條長凳,憑空端著碗吃著。思楊走進來的一瞬,就聽到了各式的聲音一齊湧到耳邊,劃酒拳的、吆喝著吹牛的、端著飯碗大聲吸溜著麵的...就在這一片的嘈雜聲中,思楊居然還能清楚地聽到一句——“吃啥子?”
能聽清楚這句話的主要原因,還是這聲音實在是大的不同尋常,幾乎把思楊嚇了一跳。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個赤膊僅在肩頭搭著條毛巾的漢子瞪著自己,一邊手裏還端著幾個盤子,不停地放到不同的桌子上。“手真大”,思楊的注意力還在漢子手上的時候,漢子又喊了一聲:“問你呢,娃娃,吃啥子。”漢子又喊這一嗓子,正在吃飯的人終於都看向了思楊,一時間飯館裏倒出現了離奇的安靜。思楊不想再如此吸引人們的注意,趁著這瞬間的安靜,趕忙說道:“來碗麵。”
“隨便找地方坐一哈。”還是一樣的大嗓門兒。
思楊左右看了看,隻剩下一條長凳上坐著一對父子,倆人都捧著大碗麵吃得正香,之所以說是父子,因為男人不時會將碗裏的肉丁夾給小男孩兒。於是思楊就走了過去,看思楊走過來,小男孩兒抬頭看著他,大眼睛呼沙呼沙的,思楊衝男孩兒笑了笑,就緊挨著坐下來,男孩兒父親看了他一眼,拿筷子敲了下男孩兒的頭,倆人就又呼嚕嚕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