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彎弓,精巧的彎弓,在有些人的手裏,它是一件武器;在有些人的手裏,它是一件神器。
穩步,凝神,搭箭,提肩,舉肘,拉弓,瞄準,放箭,離弦“啪”……“當”又是一次正中靶心,毫無懸念。
劉彩雲,一個人,在瑟瑟冷風中,深深吐了一口氣。
這幽幽怨怨的西北風,居然沒有使她的箭偏離靶心,沒有絲毫偏離。
一個好的射手,就像是一隻完美的蒼鷹,不僅在風和日麗的天氣能展翅翱翔。
山巒疊翠間,那風是助力;
烏雲遮日時,那雲是撫慰;
暴風驟雨中,那雨是沐浴;
電閃雷鳴中,那雷是樂曲;
哪管風霜雪雨,縱橫萬水千山。
當飛翔已不隻是飛翔,每一次振翅,都是生命與整個遼闊蒼穹的對話。直到飛抵遠山,投奔怒海,與天地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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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彩雲,在她還沒有弓箭那麼高的時候,曾經見過綿延的蒼山裏,最有靈氣的一隻蒼鷹。
她拉著娘溫暖柔軟的手,直指碧空,“娘,我要在天上飛,我想做一隻鷹。”
娘莞爾,麵如桃花,盈盈笑語,“傻孩子,人怎麼會飛。”
她依偎在娘的懷裏,“反正,我想去天上就好了。”
娘眼波似水,笑而不語。
晨光暮靄,照著這對碧玉雕琢般的母女,美倫美奐。
爹一咧嘴,甕聲甕氣,“做鷹,飛什麼呀,爹一箭就給射下來了。”
母女回眸,橫了一眼胡子拉碴,黑頭黑腦的彩雲爹。
那鷹忽然盤旋了過來,低飛而過,緊接著“唔”的一聲又直刺雲霄。
那聲音仿佛在偷笑:你個粗魯的愚漢,真是破壞了這詩意的畫卷和畫中的璧人。
那一年,彩雲沒有飛走,但是她的娘,卻真的飛離了那片蒼山。
那一年,天子施威,當地的官府再一次奉命剿匪,上行下效,本是常事;人人都說官匪一家,可是很不幸,他爹不在列。
招安不接受,老百姓不搶,官府不打點;絕對屬於最讓官府頭痛的,骨頭杠杠硬的三不匪徒。
他爹非但不在“官匪一家”的匪徒之列,竟然還和當地的一個官吏有著不解的深仇;所以,彩雲的爹劉雲奎變成了全省首要通緝巨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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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秋風送爽,夜色靜謐。
兩路官兵突然似從天而降,夜襲山寨,一場鏖戰之後,山上的小匪都被打散了,傷的傷,死的死。
彩雲和娘一起,就在那片蒼山間,被三個官兵追上了一個懸崖。
彩雲娘生的很美,為首的一個兵頭起了歹心,她娘雖走投無路,卻誓死不從。哭鬧掙紮間,一個小兵抱起了彩雲,惡狠狠就往山崖邊的峭壁走去。
“娘”彩雲滿是淚水,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嚷,回蕩在山穀之間。
如果沒有彩雲,彩雲娘會打定決心,為保忠貞,跳崖自盡;但是,為了比她生命還珍貴的女兒,這個女人又有什麼不能做的……
那一夜,她們母女活了下來,她娘沒有哭,沒有掉一滴眼淚。
等待,是如此的漫長,仿佛要經曆過千百年,也許是永遠沒有邊際。
東方泛白,當傷痕累累的劉雲奎衝上山崖,大叫著“老婆”的一刻,彩雲娘忽然呆呆的笑了,笑得依然那麼美麗,燦若春花。
隻是,她笑著,笑著就跳下了那個山崖……
“彩兒,彩兒”七尺大漢,撲上懸崖邊,五內俱焚。
“娘”五歲的彩雲,拚命的拉著爹的衣服,嚎啕大哭。
父女倆在天地間撕心裂肺的慟哭著,那沉沉的悲鳴,竟然又引來了那隻矯健的蒼鷹。
彩雲爹淚眼汪汪,抱著女兒安慰著,“彩雲,你娘飛走了,她飛去天上做神仙了,和那隻鷹一樣,可以自由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