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暮影敲了幾下爸爸書房的門,而後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房門。進了房間,暮影見爸爸正在畫畫,並不打擾他,徑自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隨意翻看著。
“你可很少來我的書房。”暮臣峰說著,抬手蘸了些墨繼續畫著。
聽了這話,暮影翻書的手便停住了。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泄了一地,她看著認真畫畫的爸爸,忽然記不起爸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迷上水墨畫的。自藝考過後,暮影似有若無地躲著爸爸,她害怕看到爸爸眼中濃濃的失望,於是也甚少回家,回了家,更是不會來這個書房,這裏承載了太多兒時的回憶,她不願回想。這樣的日子久了,暮影與爸爸也變得生疏,說話做事都客套地像對待一個外人,小心翼翼。這樣的家,冷冰冰。幸而爸爸現在又變得和小時候一樣溫和了,但又有一些不同,似乎更淡然。她更樂於和這樣的爸爸相處,即使話依然不多,她開始會和爸爸討論一些關於繪畫的知識,知道爸爸喜歡上了水墨畫,便收集了一些好書,供爸爸學習。這樣的處境再好不過,似乎誰也不記得曾經的那些過往,爸爸看淡了,自己也釋然了。
“有個禮物要送你。”暮影見爸爸疑惑的抬頭看她,她接著說,“安穎幫忙挑的,絕不是無用的東西,你一定喜歡。”她走到爸爸麵前,伸手從寬大的褲裙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錦盒,翻開錦盒,遞到爸爸麵前。
錦盒裏靜靜地躺著一枚壽山石四方印章,呈黃色,玲瓏剔透,造型雖隻是簡單的蓮花浮雕紋飾,卻也因材施藝,將石形完美的融合其中。暮臣峰微微一驚,雖然自己對壽山石印章不甚了解,但一看便知這方印價格不菲,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多少錢?”
想來父親也不是好糊弄的,暮影定製印章的時候,為了避免出現這樣的情形,特別控製了一下價格,但又不想送得太次,權衡之下,才得了這一方石印。“我還受得起。”
“你長大了……幸好安穎沒跟著你胡鬧。”暮臣峰沒有接過錦盒,隻是埋頭繼續作畫,見此,暮影蓋上手中的盒子,放在了一旁,心裏嘀咕著:老爸真有點小題大做。她怕自己激怒了父親,於是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爸……”
聽女兒這麼叫著,暮臣峰不由有些心軟,“下不為例,有錢也不是這麼亂花的。”他知道這方訓話多半不被她認同,不認同的她也不會聽,這女兒隻這一股子倔脾氣,倒是像極了自己。他不由地輕歎,沁芸的擔憂,自己何嚐不知。
暮影覺得,這次回來,爸媽都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怪在哪,爸爸似乎好說話很多,她立馬乖巧地點頭答應。“爸,安穎最近工作忙,來不了,她特意托了人從鄉下帶了點土特產來,全是你愛吃的。”
“你叫她要多注意休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暮臣峰不禁有些心疼,安穎這孩子,對自己實在苛刻了點。
暮影應了一聲,見爸爸又低頭開始畫畫,於是自覺地向門口走去,剛開了門,便聽見爸爸說:“明早和我一起去寫生。”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見。
暮影一聽便很不情願,爸爸的“明早”是極早的,而自己也是真的沒有想要畫畫。
暮臣峰又怎麼會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強調般地說:“明天是我的生日。”話裏的意思很明確,暮影陡然覺得禮物送早了,這會兒才意識到生日禮物必須當天送的重大意義。
第二天,天才微亮,暮影就被揪下床,迷迷糊糊中洗漱完畢,背著兩大本的速寫本和爸爸一起出了門。二人沿著江邊走著,木棧道下的細沙靜靜地躺著,偶爾出現的蘆葦叢隨著清晨的微風來回晃蕩,顯得那麼漫不經心。走了一段路,暮影便看到前方沿江兩岸錯落有致的別墅群,這裏便是江水的彙融處,而後由這裏浩浩蕩蕩奔向遠方那一座大城市。這座地處上遊的小城,默默地偏安一隅,工業化並沒有侵蝕掉它原本的風貌,雖經濟不算發達,但無傷它的價值,若不是如此,又怎麼會引來他們在這裏修建別墅?記憶裏的小時候,是爸爸牽著自己的小手踩在柔軟的細沙上,一步一步往前走,任憑沙子溜進鞋子裏,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