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道一出手如風,紅英抬頭之際,左手已伸在她腦後,落下之時,輕輕墊住,其間角度之妙,時機之準,令人觀止。
李師岐眼中亮色愈發濃厚,原本背負的雙手,不知何時已垂到身前,緊緊捏拳。紅英口吐之物,此時也落在草叢之中,卻是一團濃痰,夾雜著血絲,腥味濃鬱,聞之令人作嘔。
紅英吐出堵塞喉間之痰,眼波一閃,輕輕叫道:“奶奶!”
老嫗一屁股癱坐地上,這才放聲:“我苦命的兒啊!”猛地又爬起身來,不斷向龍道一磕頭:“救苦救難的活命大金仙啊!”龍道一麵露尷尬,幸好李師岐前來扶開了老嫗。
李師岐道:“公子虛針刺穴之術,真是神乎其技!”他語音微微發抖,這番稱讚確實發自肺腑。龍道一奇道:“原來這叫虛針刺穴。”李師岐一愣,道:“公子尚不知此法之名麼?”龍道一嘿嘿一笑,道:“爺爺隻傳了此法,也沒說叫什麼名字。李大夫,你也會這法子,是麼?”
李師岐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憾色,道:“李某卻是不會,便是這名稱,也是以前聽針砭門一位前輩說起,這才知曉。”
龍道一麵色一紅,他這番話卻是所言不實。這手虛針刺穴,並非完全傳承自爺爺,而是從《雙玄執一訣》中醫道篇中的“針法”學來。不過原文中確也沒有提到名稱,隻是說以劍指作形,運氣為針,虛空導引,疏通脈絡,撥除病邪。以及那具體應用之法。
自為胡姬酒肆諸女治病以來,龍道一便在練功之餘,精研醫道,李師岐提出前往無量教門後,更是趁空便孜孜習學。這虛針刺穴之術,爺爺固然曾教了些許,自己也曾在阿紮伊身上見驗,但畢竟不如《雙玄執一訣》中記載清楚,應用之術,也是大相其異,手法更為神鬼莫測。
紅英此時已是完全醒轉,和老嫗一起過來道謝。龍道一道:“姑娘近來可是不思飲食,夜晚轉側難眠?”紅英一雙秀目立時睜大:“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龍道一不答,悠悠道:“你這是神思不振,傷了脾胃。胃氣不展,那肺氣清肅功能也就受到阻礙,所以生痰,堵住喉嚨了。”紅英不斷點頭:“恩人,你,你真神了,什麼都知道……”龍道一微微一笑,道:“俗話說得好,病由心生。但凡身上病起,除了外邪入體,心思不暢,更是主因。姑娘,你心中完全沒有疙瘩麼?”
老嫗在一旁認真傾聽,仔細體會。這時忙問紅英道:“我的兒,你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呀?”紅英麵上一紅,卻不說話,急得那老嫗連連捏手。李師岐笑道:“醫家麵前無忌諱,姑娘但說無妨。”紅英咬著嘴唇,小手不斷搓揉衣角,半晌才聲若蚊細道:“吳家哥哥,人家一來做客,奶奶你總是讓人滾出去……”龍道一大約聽了個明白,李師岐已是全懂其意,向那老嫗道:“老人家,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做長輩的,糊塗點為好啊。”
那老嫗低著頭,半天歎息道:“老婆子也是窮怕了,總想著給孩子找個殷實人家,不要像老婆子這輩子這麼艱辛才好。唉,看來都是命啊,現下也是想通了,如果英兒就這麼去了,還有什麼命好不好呢?”她頓了頓,又道:“有時想法不錯,孩子不喜歡,反而害了孩子!”李師岐笑道:“這就是恩中生害了。如今老人家遭此一劫,卻明白這個道理,豈不又是害中生恩?世上事情原難兩全,且放開心胸。”
龍道一聽著這些話,也是頗有所悟,隻覺世界之大,人情之深,還得好好學習,方能練達。
老嫗道:“過了這麼一回,老婆子也不再貪圖那命中沒有的了,多謝兩位大夫啊!”又要磕頭,龍道一眼疾手快,搶先扶住,卻道:“姑娘急症,在下業已拔除,回去後,天天服食鍋巴灰少許,這病也就沒多大問題了,也不需用藥。但是姑娘心病,老人家須得給她拔掉了。”
紅英感激無比地看著龍道一,眼中淚光點點,卻是麵紅飛霞。老嫗卻奇道:“英兒的心病,老婆子知道該怎麼做了。但是這鍋巴灰,就有這麼大的療效麼。剛才那幾位大夫還說,沒有百把兩銀子,這病斷不了根呀!”
龍道一詫異道:“還有這一說?老人家,你且把事情原本說來。”李師岐麵露尷尬,卻也沒有阻止。
老嫗絲毫未察覺旁人神色,未語淚先流,半晌道:“紅英最近總是犯這痰喘之症,老婆子聽人說起這渭河邊上,有無量堂的總部所在,也給人治病。想碰碰運氣,這就帶著英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