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大會還是如期進行了。
地點在青衣鎮的後山,那裏早已搭上一個石台和一個十八步梅花樁。
各大門派排的上名的,便有坐次,閑散的,無名次的門派或個人,便站在台前或分散或密集的站著。
鞭炮聲響過,禮炮鳴過九聲,大會便熱熱鬧鬧的開始了,老盟主講過話,便在我身旁坐下。
台上有人開始安排抽簽,從三百多個門派中決五十個出來,與二十二個勢力爭奪位次,第三輪便是門派代表與出眾的江湖散人決出一個盟主來。
擂台上,梅花樁上的打鬥同時進行,或有力的拳法或輕巧的步法,或精妙的劍法或狂傲的刀法,總之精彩紛呈,撩人心魂。
“丫頭,其實外公早知道了。”老盟主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那一刻,我腦中轟鳴,台上誰又屢出奇招,台上誰又技高一籌,我都不再關心。原來,有一種相連融於骨肉,有一種相信藏於血脈。
密語傳音對於我來說不是問題,對於老盟主更是家常便飯。“丫頭,當年為什麼不來找外公?”
的確,十年前外公在江湖上聲譽極高,振臂一呼,四海皆應。十年前我才十三歲,但也不是不諳世事。我知道,若是江湖和朝廷對上,該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又有多少平民骨肉分離。從小我就知道父親的誌向——天下大同。我知道他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所以,我寧願自己成魔,也不願這天下生靈塗炭。
我恨父親,恨他愚忠害了這個家,可我也敬他,一杆長槍鎮北關,安天下。當年我才十歲,隨著父親去北關,我看到百姓夾道相迎,稱他天神下凡,護佑北關,免招戰火。那一刻,父親就是我心中的神。可三年後,我再也不信仰我的神。我在青衣鎮殺了一百二十六個匪徒,用滿地鮮血祭奠,那顆快要成魔的心。
範老頭就是我的救贖。那天他坐在屋頂上,身上眏著一圈銀色月光,扔給我一壇竹葉青,那樣烈的酒,偏偏就澆滅了那顆成魔的心。“丫頭,我們在這青衣鎮稱霸可好?”那一刻,我想起了父親。在我記憶深處,五歲那年,剛剛從軒轅世家搬出來,父親抱著我,指著鎮國將軍府的大門告訴我:“丫頭,以後我們就在這裏安家”那時候的父親年華正好,揚起的臉龐上滿是朝氣。
十八年的時間仿佛一瞬,那年的父親仿佛還近在眼前,十八年的時間也好像真的很長,長到我幾乎忘記了那年父親的容貌。
淚水滴下的時候我渾然不覺,順著麵具沒入鬢角,就像那些年在我心中的痛,無人窺見。
見我沒有回答,外公終是長歎一聲,揉揉我的頭,不再發話。他知道,這些年我的不易,他更知道,我不願讓人窺見的傷疤。我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又怎麼會輕易把傷疤暴露人前。
可我還是摘下了麵具,露出那張與他有三分相似的臉,我想努力勾出一抹笑來,可還是有淚水掉下來:“外公。”
那一刻,我看見這個在江湖許久的老人,淚如雨下。
那一刻,我沉重了十年的心突然輕鬆了許多。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再是一個人。
那一刻,我想我真正做到了長大。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冰凍許久的心卻開始複蘇。
那一刻,我看見了十八年前的父親,年華正好,風華正茂,帶著寵溺的笑容告訴我:“丫頭,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