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手上批著公文,心思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自從上次在妖族見過容顏之後,眼前就時常會出現她的影子,開心的笑容或滿目的憂愁,當真是一顰一笑都分外清晰。
幹脆放下筆,他轉眸望向窗外,他的窗正對著一顆梅樹,那是容顏很久之前種下的,那時他們之間還隻是很純粹的上下關係,他對著的笑裏沒有陰霾算計,她望著他的眼裏也不是朦朦朧朧的憂愁。
那時,她說她喜歡梅花,尤其是梅花的冷香,尤其是和著雪的味道,聞起來迷人極了,可惜天界從不會下雪。她還說……還說什麼來著?
南溪忍不住蹙眉,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兩眼之間的鼻梁。
是了,她還說,梅樹種在這裏,若以後她不在了,待梅樹長大開了花,他坐在桌案之後一轉頭便能看見,看見梅樹就如看見了她。當時他聽見她說這麼不吉利的話,還開口斥責了她,她隻是輕笑著不辯解,眉目之間甚是柔和。
南溪微微低歎一聲,起身走至窗前,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梅樹,兀自出著神。
當時看著她那麼開心的笑,他不忍告訴她,天界四季如春,這梅樹又如何會開花呢。他還笑著問她,為何不喜歡那灼灼而開的十裏桃花,她卻回答喜歡,隻是不如喜歡梅花那樣喜歡,因為她就出生在梅花盛開的日子裏。
思及此,南溪眼前恍然又出現了那女子帶著笑意的眼神,他有些恍惚,容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在笑了呢?
是啊,從喜歡他之後,她的笑就越來越少,就算有,也是帶著哀傷的笑,因為她深知他們之間的不可能。而自從瑤光死後,容顏便再不複曾經的笑容。
那麼,她又是從什麼時候,又開始笑了起來?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冷麵,結果她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巧笑嫣然。
南溪忽然之間有些氣悶,不在去看那光禿禿什麼都沒有的樹枝,轉過身走回後殿內室,坐於床榻之上。
南溪覺得他可能幾日夜裏不眠不休,故此有些疲憊,這才總是想起些過去的事情。翻開被子想要躺下稍作休息,卻在垂眸看到那精致的被麵時,又想起了容顏。
手上撫摸著被麵上繡的精致華美的蓮花,他又想起了容顏在把這幅被麵交給他時,羞紅的臉頰,還有那十個指頭上紅腫的傷口。
她說她新學了刺繡,所以想給他做一套枕套被麵。她還說,繡蓮花還是用湘繡更好些,看著更精致,摸上去也更舒服。然後,她還皺著眉跟他抱怨,說是湘繡好難學。
之後,他還問了她一個問題,可是問的是什麼呢?
南溪皺皺眉,手上不禁用了些力道,卻又在瞬間想起手中是何物,又放柔了動作,蹙眉努力想著,卻忽略了自己為何一定要想起。
望著被麵上精致的蓮花,南溪覺得他想起來了,他記得他問的是,為何要繡蓮花,繡別的花就不用學難學的湘繡了。
容顏卻沒回答,隻看著他,笑得分外柔和美好。
這件事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才從瑤光口中得知真相,因為容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是在天界那一片蓮花池旁。
容顏說,南溪笑起來,模樣和那一池蓮花分外相配。
想起來,南溪不禁苦笑一聲,深覺容顏當初是不了解他,蓮花那樣高潔不染塵世的物種,他如何與之相配。在他看來,容顏倒是和那一池蓮花分外相配,可惜卻是一朵蓮花錯開在了他的身邊,沾染上了塵世汙濁。
沒了休息的欲望,南溪卻還是靠在了床上,拉著被子蓋在身上,想著容顏是如何一針一線繡出朵朵繁花,那樣子該是很好看吧。
閉上眼睛,又想起了冬至那日他偶然遇到了她,想到她的吃驚,她不自覺瞪大的眼神,南溪就不住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