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太陽如期而至。仍舊是以往的紅,紅了半邊天。
皇城北門,曾經兩軍對陣的營壘,一壘為空,一壘盈滿為患。
陽光下很暖。暖了人心,讓人有困乏怠倦之感,愛的溫柔中,想去體會太陽撫摸五官的感覺。
睡了。一個,兩個,三個疊在一起,抱成團的,平躺著的,俯臥的,刀折劍斷。這些都沒有什麼,關鍵是人,殘肢斷臂的,血染全身,沒有呻吟,沒有疼痛。靜啊,靜得都凝固了表情。
兩家的旗幟都倒了。兵死將亡,馬散。闊天,寥野,雲白天藍。“地麵上的事與天上的事沒有關係。”天說,“你們都是人為的!別啥事都以為是老天在和你們作梗“天作孽,天也不可活!”
這時,有一個人還活著,他來到了這裏。他在成片的屍體中,在尋找一個屍體。他找啊,找啊。三天三夜,他才找到他。
這個人不是別人,他就是出家的十二皇子安夔。
安夔找到十一皇子的死屍,是在一個山丘上的一棵歪把子老榆樹上。十一皇子安賾就吊在樹枝上。樹底下頭南尾北地趴著一匹馬。顯然,馬已經是幾天沒吃草喝水了。它的鼻子嘴巴都幹巴了,肚子也很癟,但是精神絕佳,目光中含著一股堅毅,挺著頭,麵向遠方。
十一皇子安賾是用赤將的腰帶吊死的。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什麼含義?其實,想吊死,他完全可以割斷自己的長發或者戰袍。
樹下除了一馬,空無一物,他的寶劍還掛在他的腰上。可見,這個山頭是他自己上來的,他也是這些兵將中最後一個死掉的人。他的身上共插了三把箭。一把插在後背的臂膀上,兩把於前胸兩側的肩押骨上,三把箭都不至於喪他的命。“你完全可以不死,可是,你就死了!”十二皇子說完,憐惜地拍拍馬,馬晃悠著身體站起來。他站站馬的鞍韉上卸下哥哥,然後地上抱在懷裏,拔掉他身上的箭,背著哥哥,牽著馬下了山丘。
坡下的水草皆被血水染紅,腥味及濃。應時的季節,老天已經是下過一場小雪霜一樣薄,沾了濕潤就消融掉了。雪後,青草依然鮮亮。他把哥哥放在幹爽一點的草地上,牽馬到一處潔淨的河邊牧飲了渴馬,又用五個指頭梳梳它的鬃毛,拍拍它的脖頸,用手一指,馬很聽話地去坡前的陽光下吃草。
以往,哥十幾個一起去打獵,和才女娘娘野外遊玩,人親馬熟悉。人知馬,馬懂人。馬知道,它不吃飽肚子,怎麼會有力氣帶著主人離開這裏呢。
他把十一哥的軀體藏在九皇子和十三弟的山洞裏。以往遊獵,他就知道這裏有一座冷山,山上有一個石洞酷暑可以儲存新鮮東西。他進洞裏發現了另兩個兄弟的屍首,他不覺得潸然淚下。“十一,十二,十三,天啊!一母所生的三個兒子,兩個去了!!!”他喊的時候,他慶幸自己苟且偷生地活下來,他的活興許能給悲痛絕望中的母親一個小小的安慰。
兄弟二人,三具屍體並列。他洞外弄來清水給他們淨麵,洗了手腳,然後出去弄來一些蓍草,把三人掩蓋了。他牽著馬出了洞。馬落淚,“噅兒”一聲嘶鳴。人忍住淚,咬緊牙關,冷凝著麵孔。人騎馬,馬載人,人馬飛馳而去。
十二皇子安夔帶著兩匹馬剛走,琳琅的兵馬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