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疼痛,為了不讓弟弟出來他的痛苦,用雙膊攏住頭,任憑淚水汗水濕透枕頭,嘴裏不由得喃喃地說:“才女小妹的笑聲呢?弟弟們的笑聲呢?老三安楽一曲簫,直吹得龍蛇天上轉,鳳凰落梧桐;老四一副繪畫,畫得彩燕雙飛、鴛鴦戲水;老五擅長書法,他的筆墨紙硯熠熠生輝,和閑池墨軒朝臣兩人合撰了朝廷上下幾百年的曆史傳記。老六懂得雕刻,敢於和父皇理論,因此爭得了才女還有自由出入地和大家一起玩耍;老七懂詩賦詞,講解兵書百卷,他博古通今……兄弟們個個都是才子,無法一一複述。”
他說到這裏停住,心裏想到老七和他們在一起已經是以前的事了。自從才女來了,他們的隊伍中七弟就不見了,這對大哥來說,不能不是一個心酸;對中弟兄們來說,不能不算是一個失落。許是就從那時開始,他們兄弟從年幼無知中,單純無邪中,知道了什麼是離愁別緒,恨怨情仇。想到這裏,他咬緊牙關,從牙縫裏歎息出一聲唏噓問:
“二弟,是……哪哥仨?”
大皇子伸出一隻手撫摸二弟的頭顱,他的胳膊和手掌都已經瘦骨嶙峋,五個指頭似雞爪子一樣,隔了血脈。冰涼的頭盔,一縷鷙纓是長是短,顏色是紅是白,也隻能憑手上的感覺和以往的記憶知道了。就在此時一刻,他吐完血後,聽說山洞裏哥仨之事,一激動,他的眼睛已經失明。
“是九弟,十一弟,十三弟。”二皇子哭著說。其實,他還想告訴他,六弟也被閑池墨軒射死了,屍體至今不曾下葬,人都腐爛了,話到嘴邊沒敢說。以往,他們哥十幾個,凡事都要告訴大哥的,不能隱瞞,也不敢隱瞞。大哥雖然從來都沒對他們動過家法,可是大哥真的很威嚴。那次,八弟去父皇哪裏告老七的狀,大哥查出是十一弟出的餿吧注意,告狀的八弟沒啥事,十一弟倒是被酷刑——鋼鞭鞭笞五百下,把人的整個皮肉都打爛了,派來兩個禦醫山洞裏給他調理了半年,他的全身才算完全地長出新肉來。好在父皇自從才女來了,也不問他兒子們的事,誰丟了,誰少了,他也不知道。若是問起誰來,隨便撒個謊就能瞞過了。從此,十一弟隻敢出好主意,再也不敢出壞主意了。十一弟的母親和故去的北宮一樣,華年早逝。她的兒子啥樣,她也過問不著。就算過問了,她也沒有辦法,大皇子天生就懂事,這是皇宮內附大家認可的、皇帝皇後商酌敕封的主掌家政的長子。
“十三弟,十一弟……九弟……”。大皇子叨念著。“十三弟,他才十七歲呀!”他嘶嚎起來,聲音沙啞的哭。瞪著一雙沒有波光的眼睛瞅二弟,問:“啊?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已死抗敵!他那麼年輕,英俊,有才氣,卻又為何已死去赴敵呀!”他問他:“啊?”他的無數個啊字,字字刺痛安樾的心,心已碎,卻也無法回答他。他的那雙春光滌蕩,秋蟾皎潔,銀蛇玉龍微波,雪漫冬季、撻闊野,瞳仁含光、洞測晶瑩,出萬裏,過江河,黑眸似蝶迷天地般拓鴻蒙的眼睛,越發的邃冷,冷到了極致。心裏隻是知道恨地,他的雙手再次咯嘣嘣響地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