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116、舊事重提(1 / 2)

與炙手可熱相伴而來的,便是能殺人於無形的流言。

裴適真為人向來傲慢,破繭重生之後,比從前更加誇張,又不用像那些有官職在身的人一樣,顧忌著身份、顏麵,經常三言兩語,便說得人幾乎要吐血而亡。就是這麼一個有些荒謬的人物,成了天後手裏近來最好用的一把刀子。

那些人說又說不過他,也沒有他那種“我推算的結果絕無可能不準”的底氣,甚至連對他直接下陰手,都要顧忌一下他身後的裴氏。惱羞成怒之下卻又無可奈何,便開始用種種惡毒的無中生有來肆意中傷他,說他沒有絲毫官職在身,卻能幹預朝政,靠的是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幼安知道他其實有一個多麼敏感脆弱的內心,可他現在被如此之多的眼睛盯著,她連想要跟他說句話都不能。她隻遠遠地看見過裴適真站在天後身側,手指在衣袖之下總是在不斷擺弄著一件小巧精致的物件,一陣風偶然掀起他寬大的衣袖,幼安才看清,那是一隻小小的沙漏,用半透明的琉璃燒製而成。

這大概是裴適真所有用來安定心神的物件裏,最簡單的一個,他隻是用兩根手指,不斷地把沙漏豎起,等到裏麵的沙完全落入一側,再把它整個翻轉過來。

他被封閉在大明宮中不見天日的一角時,就是靠著那一捧細沙,度過了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光陰。

在鋪天蓋地的謾罵聲中,唯獨武三思對裴適真分外殷勤,當著天後的麵,親口稱呼裴適真為裴上仙,比當初禦前煊赫的明仙師,聽著還高深了一些。不知道裴適真是真的已經脫胎換骨,還是對武三思的心思渾不在意,可以若無其事地在天後麵前與武三思對答閑談,隻是他的話依舊異常簡短。

因為裴適真重新回歸人們的視野,另外一件沉寂多年的事,也再次被提起——毀壞的玄機玲瓏塔,是否應該重新修建。

有人暗自猜度著天後的意思,認為天後重新給了裴適真如此之高的地位,正是為了給重修玄機玲瓏塔製造聲勢。

長安貴胄對玄學之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熱衷,李唐皇室自己便宣稱是李耳的後人,給他屢上尊號。每每有將士作戰獲勝,便會有天道神助的說法流傳,把領兵作戰的將帥,描述成能掐指一算便呼風喚雨的能人。

當初玄機玲瓏塔毀壞時,珍娘自己也已經自焚身亡,天後並未大張旗鼓地處置,是不想因為這件事引得人心大亂。如今時機合宜,又有人順水推舟,重修玄機玲瓏塔,便被當做一件正經事,在朝會的時候拿來說起。

雖說是投天後所好,理由卻講得冠冕堂皇,連年旱災,邊境戰事不斷,東宮此前也一直不太平,重修玄機玲瓏塔,正是一個為國運祈福的好機會。如今太子妃又正在孕育子嗣,宗室之福也是國家之福,就當是為了太子的第一個子嗣積福也是好的。

種種議論傳進東宮,韋秀兒聽了,半是喜、半是憂,對奉了皇帝的意思來看望她的幼安歎息:“人總是不能免俗,得到一樣東西,就貪心想要更多。從前覺得,隻要能順利生下孩子就好,可是現在的情形,如果玄機玲瓏塔重見天日,而裏麵預言的天後之後的皇帝之母卻不是我,那該怎麼辦才好?”

那些虛無縹緲的預言,牽一發而動全身,終究要照進現實。如果韋秀兒不是未來的皇帝之母,那麼必定要有人想方設法,使得宮中的情形能夠符合預言,或者廢太子、或者鼓動太子廢妃另立。

幼安看向窗外黑雲欲雨的天色,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韋秀兒的問題,宮中又將是一場暗地裏的廝殺。

一句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便有宮女神色匆匆地走進來,說是鹹亨殿有口信來,叫幼安快些回去。

幼安料想是皇帝的情形不大好,因她是近來一向照看皇帝用藥的人,若是傳召禦醫,多半需要她在場,立刻折返回去。

一踏進鹹亨殿,幼安便聞到裹挾著熱氣的藥味,想必是禦醫已經斟酌了方子,另叫了其他宮人去煎藥。幼安幾步走進去,卻看見天後正坐在皇帝的睡榻一側,殿內卻已經不見了禦醫的蹤影。

她步子踏得急,沒留意皇帝正在對天後說話,皇帝抬眼看見她,正說了一半的話,仍舊毫不停頓地照直說了出來:“……所以朕當初想叫珍娘拆解了玄機玲瓏塔,就是這個意思,即便月兒符合其中的預言,你且想想,當真是一件好事情麼?一國公主能夠母儀天下,那該是什麼情形,除了駙馬篡位謀逆,朕想不到其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