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總是在人出乎意料的時候發生。
這是“真理”還是“廢話”?當我的思想還在如是這般的糾結些旁枝末節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在此之前如實的做出了自己的反應——嘴裏還沒來得及咽下的一大口可樂,已經很浪費的噴到了吳夕的臉上。
接下來的場景又是很沒有創意的雷同和大眾,即是我三十秒鍾的僵化。
這個時候應該來一個大特寫,時間軸拉長,慢鏡頭從吳夕沾滿水珠的臉上拉遠,慢慢的轉向整間屋子,那就會看見:
這是一個小館子,我跟他麵對麵的坐在一張小桌子的兩邊,旁邊的桌子上稀稀疏疏的坐著幾個人。
這會我們在南鑼鼓巷,北京所謂文藝青年們的聚集地。我跟吳夕坐在一家號稱是酒吧,但實際上主要是賣賣茶水的小店裏。我點了一杯可樂,他要了一瓶啤酒。
吳夕瞪了我一眼,從自己兜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嫌棄又無奈的擦著臉。
“對不起啦。”我忍住笑意,低眉順眼的道著歉,“不過,你剛才說什麼,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他把擦完臉將紙巾扔在桌上。
我是個很情緒化的人,一激動就會忘記控製嗓門:“這麼說,你真的是gay?你確定你是gay?!”
他向四周掃了一眼,不爽的扯了一下我的手臂:“大姐,你小聲點!”
我於是壓下些聲音來,仍不依不撓:“你真的是?”
“真的是啦!騙你幹嗎?”
“可是,我認識你十年啦!”我顯然還處在亢奮之中,四周的環境完全被我忽視,“大一的時候你不是還告訴過我,你喜歡你一個高中女同學嗎?這麼多年一直沒見你交女朋友,我還一直當你是純情處男呢,你怎麼一下就變成gay了?”
“那是煙霧彈啦。”他歎了一口氣,“高中時候,大家都拿我跟那個女生起哄,我好像也對她有一點點好感,所以就幹脆拉她當掩護啦。”
“靠!”我罵了一句,“煙霧彈,你還真當你自己是萬人迷啊,還需要掩護。虧我當初還對你那個高中同學長啥樣很好奇,讓你這麼念念不忘的。”
他無辜的聳聳肩。
我突然意識到這也可能是另一個“煙霧彈”:“莫不成你說的那個高中同學就是一個男的吧?你的舊情人?”
“真不是,”他打斷我道,“真的是一個女生。”
“那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gay的?”
吳夕撓了撓頭,道:“其實很小的時候就有感覺,但差不多確定是在高中時候。”
“什麼感覺?喜歡跟女孩子玩,看到男生會害羞?”我取笑道。
“靠!我隻是gay,又不真是女的。”他很不滿,又有點介意道,“難道我看起來很娘嗎?”
我裝模作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雖然此時桌子擋住了我大部分視線。但我裝作能透視的樣子,故意邪惡的道:“沒有,你一直……恰到好處。”
吳夕有些受不了:“彭小雙,你差不多就行了啊。”
收到警告,我微笑起來,識相的閉了嘴。雖然我向來對新消息的接收程度值得讚許,但今天我還是不能否認我的震驚。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同性戀,我以前甚至還在吳夕拒絕我給他介紹女朋友之後,笑問他要不要男朋友。但是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過,也許是他真的是一個同性戀。
我跟吳夕是大學同學,那是我們都不過十八歲,但如今轉眼已十年。十年來,我們都對外宣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我也以為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原來所謂最好的朋友也並不一定了解對方。
我叫彭小雙,性別女,十年前如同所謂茫然的高中畢業生一樣,隨便選了一個自以為好玩的專業就進了大學。但是四年的大學生活的確的告訴了我自己有多不喜歡“廣告“這個專業。於是後來又念了一個研究生,那一次進的是中文係,主修二十世紀中國文學。
吳夕沒有再讀研,他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幾年下來,他輾轉了好幾個城市,兩年前來到北京。我畢業之後也留在了北京,成了時髦的“北漂”一族。現在,我們分別租住著一個八十年代的老公房,都有一份餓不死,也絕對舒坦不了的工作。而且,一不小心,還同時加入了偉大的“剩男剩女”行列。
其實對於我們兩個來說,“被剩”的問題都更多的是“父母問題”而不是“婚姻問題”。坦白說,剩女彭小雙雖已年界二十八歲高齡,但內心還是比較淡定。隻是彭家父母卻沒有這般修行,三天兩頭的催命連環Call,整天嚷嚷著“都你三十了,該結婚了”。
我向來知道彭老頭彭老太“四省五入”學得好,但好好的把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活生生的說成了三十歲的大媽,也太不符合科學道理了。
自然,同樣窘境的不隻有我,吳夕的父母也是狂熱的催婚派。我以前會覺得吳夕的情況沒有我來得嚴峻。首先,我是獨女,父母就盯著我一個人,而吳夕是家裏老幺,上麵還有三個姐姐可以分散注意力。其次,我是女性,不管我高興還是不高興,都隻能接受以當前這個社會的眼光,二十八歲的女人花已經花期將過,而二十八年的男人花含苞待放。
原來,吳夕這朵男人花還另有隱情。現在看來,他的父母問題要比我嚴重得多。我突然有點賤賤的開心。
我肯定是笑出來了,所以吳夕白了我一眼。他灌下瓶子裏最後一口酒道:“你也知道,我上頭有三個姐姐。你說,那時計劃生育那麼嚴重,我爸媽還是想要兒子,為了生我,家裏房子都被拆了。可誰想到,唯一的兒子卻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