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上午,夏穎收拾了她的行李,說要回家陪父母過年。石遠南說了一些客氣話,並沒有過分挽留,最後石遠南奶奶送她出去,一路送到大路口才折身回了家,回來後就坐到灶台下垂淚。顧一尋看了一眼石遠南,有心想去安慰老人,又覺得以自己的立場說什麼都不太對,最後還是默默的退到屋簷下。
拾步走出院子,顧一尋蹲到路邊看著幾隻雞仔覓食。陽光很好,灑在身上能讓人忘了今夕是何年。她撿過幾片大枯葉墊到地上坐下,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她不得不再次感歎生活中的狗血遠遠高於戲劇。石遠南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裏,麵對自己的身世問題能夠一直隱忍不發,不得不說,這帶給顧一尋的震憾太大了。她突然之間發現,他似乎總是在不斷的刷新他在她心中的模樣。
“阿尋,阿尋。”遠遠的,傳來石遠南的喊聲,顧一尋收起思緒匆匆起身。
屋簷下,石遠南摟著他奶奶肩膀,老人這會居然已經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臉上還掛著發自內心的笑容。顧一尋錯愕的看著,這,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阿尋,走咯,一起上街咯。”他朝她眨了眨眼。
“奶奶,您看起來真精神。”顧一尋趕緊走上前去,挽住老人的手臂。
“南娃子非說要我也一起去買年貨。”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扯著身上的衣服。
“走咯。”石遠南伸出手在老人身後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整個春節,老人再沒鬧過情緒,雖然對顧一尋算不上熱情但也算周到。私下裏,顧一尋問過石遠南那天是怎麼哄奶奶,他笑著說:“我跟她說,算命的說了你命中注定是生兒子的命,她就高興了。”
“你,你這是欺騙,還有,誰說我要給你生兒子了。”她羞澀的捶打他。
“我說的,現在就試試。”他翻身壓住她,順手關了床頭的燈。
轉眼就到了正月初六,老鬼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來。石遠南不得不開始收拾行李,去縣城買返城的汽車票。
離家前,又鄭重其事的請了他堂叔一家吃飯,囑托他們幫忙照看奶奶。
到了出發那天,一直對顧一尋不冷不熱的老人把她拉進了房間。然後窸窸窣窣的在枕頭下翻了半天,最後她拿出了一個小布包,順著窗戶的光,她翻開了布包拿出了一個銀手鐲。
“來,戴上,戴上。阿南說了,這輩子,隻認你。我都聽他的,也認你。”老人拿著手鐲往她手上套,她的普通話並不太好,但臉上的笑卻真摯。
顧一尋看著手上顯得有些土氣的手鐲,一向內斂的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老人,喃喃的連聲喊:“奶奶,奶奶。”
老人伸手拭眼角的淚,“走了,要趕車咧。”
拎著來時的行李,顧一尋和石遠南又一次踏上了歸家時的路。老人固執的送他們到大路口等車,固執的看著他們上了通往縣城的小巴車。車子啟動,慢慢的,從窗口回望,老人單薄的身影在寒風中越來越遠。顧一尋抓著石遠南的手,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旋轉。
許多年後,顧一尋回憶起那個春節,那個在她生命中一直以一種無法替代的姿態而存在的春節。在那座冷得刺骨遠離城市遠離喧鬧的客家小村莊,在那座普通的農家小院裏,她獲得了心理上從沒有過的滿足感。在那裏,她找到一種叫做歸屬感的東西。
她在後來的人生中,終於明白:太過美好安然的東西隻適合用來收藏。
石遠南回了橫店,顧一尋去了A市,兩人不得不在縣城的車站分手。送顧一尋上車時,石遠南擁抱她,他說:“阿尋,我是什麼樣的底細,現在你是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