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說,即使我們現在後退一步,先放他們一馬,遲早他們也會東窗事發,你不檢舉他們,有的是人要檢舉他們,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句話嗎。
他的眼淚都要笑出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像一個凱旋的將軍一樣,別著一排耀眼的勳章,戴著雪白的手套,手持佩劍,風度翩翩地離開,身後是他統率的千軍萬馬,隻要他一個行動指令,在場的諸位統統玩完。
世間所有真相終會有一天大白於天下,暫時的塵封隻是一種有意無意地拖延,有些事情隻能讓老天去作主,有些人隻能讓上帝去懲罰。
無論是太太,還是他,心裏都明白,在這樣一種急功近利的激進年代裏,商場上的紛爭必然不會那麼簡單,如果沒有身後實力人物的支撐,檢察院的警車早就該開進金大商都的大門了。太太說我們隻是小人物,我們可以放棄金大商都,我們不做金領,你做“刀劍客”,我做“高興”,我們仍舊有飯吃,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就此隱身退下,身後的那些事就讓他們去做吧,你沒看見,他們已經興奮得暈頭轉向了嗎,明明眼前是一條死胡同,卻偏說那是陽光大道呢。
眾目睽睽之下,有人還在自欺欺人地表演,你既然不是皇帝,幹嗎還要命令別人對你臣服呢。
而我們,微不足道,卻時刻清醒,一無所有,卻富可敵國。生存,對於我們而言可以是一種終極目標,但卻不會是唯一的選擇,隻要我願意中途退場,我仍舊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我的美麗,你終不會懂;我的精彩,你終不會理解。
今晚,太太回家時,手中會多兩張機票,先生下班回來時,手中會少了一個公文包。房子賣掉、車子賣掉、家具電器統統賣掉,還有首飾時裝,太太不需要那些華麗而虛偽的裝飾,所有的家產都打進兩張信用卡裏,太太一張,先生一張,兩個人即使不能分開,仍將各自獨立,提起行囊,我們今晚就出發。Let’s go!
出了機場,太太有個精妙的提議,我們不住酒店,我們去住地下室。先生放下行李,伸出手去,試太太的額頭,問:“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現在很清醒,太太說,繼續往前走,說在北京,五星級酒店在哪裏你比我熟,聚集著眾多貧困潦倒的藝術家作家未來明星的地下室我卻比你熟,還是讓我們去那個地方吧。
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沒有陽光,陰暗、潮濕、有蟑螂、耗子……難道這些你都不怕嗎?
我為什麼要害怕?那些東西對於我而言不是一座山,也不是溝壑,我隻要邁邁腿就過去了。我可以視而不見,即使我與它們共處,它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老婆,你真是厲害!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你身上的這麼多的特質呢?
老公,我很慶幸你在發現我這些特質之前毅然決然地娶了我。
說得好像我很優秀似的,你難道不知道我在你麵前一直都是自慚形穢的嗎。
應該是我自慚形穢吧?如此灰色的人生觀,不僅不能給你帶來幸福的人生,還牽連你跟我一起逃。
親愛的,你不覺得人生就是一場無可避免的逃跑嗎?你見過有誰一輩子都停留在一個點上的嗎?即使最後變成浮灰,也要被土壤腐蝕、空氣融化、海水溶解,一點不留。
所以,我很自私地讓你跟我一起瘋狂了,我們嘲弄了整個遊戲規則,我們成了眾矢之的。
那又怎麼樣?隻要我們願意,誰都不能阻止。
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放下手中的行囊,抱著先生的腰,凝視著他的眼睛,在深情的瞳孔裏看見了自己的影像,不是一個模糊的點,是一個清晰的光影。
對先生說,謝謝你,一直都陪著我,你要知道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堅強,也許幾秒鍾後我就倒下了,現在已是搖搖欲墜,是為了讓你相信我的竭盡全力,奮力一搏,親愛的,我盡力了,即使我已經奄奄一息,我也可以從容地微笑閉上雙眼。
注視著你,深深地注視著你,假使你現在就倒在我的懷中,對我抱歉你的不告而別,我仍舊選擇堅強,不在你麵前流一滴淚,哪怕此刻我的心裏已經是千瘡百孔,轉瞬間就變成無數碎片……親愛的,你永遠都是我最懷念的人,即使有一天我老得嘴裏不剩一顆牙,我仍舊要每天都去那個老地方等你,陪我說會兒話。
就讓我哭倒在他的懷裏吧,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聽他激烈的心跳,好似在對我說:你怎麼能這樣?即使你現在真的很傷心,也不要在我麵前表現出來,你要知道,你流淚後最傷心的人還是我,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比連體嬰兒還親的人,你頭痛,我就會暈厥,你呼吸急促,我就會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