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雷低著頭單膝跪在白玉鋪成的琉璃大殿前,額角上因過於緊張默默滑下一顆冷汗。
在這樣的莊嚴麵前,放佛一切生靈都是卑微的。
“廢物。”有陰陽怪氣的聲音自大殿裏傳來,那聲音很低,光聽著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隻是冷冰冰的,像毒蛇遊旋在深穀最陰暗處的嘶鳴:“你還有臉回來?”
“神使息怒,”他悄悄抬起頭望向神殿,但那背逆的極光太刺眼,使他又很快底下頭去:“禦雷無能。”
“那孽畜在你們眼皮底下藏了二百年,你們卻連一點察覺都沒有!二百年前他妖力鼎盛,你們讓他逃掉了尚情有可原,二百年後他的妖力連當年的一成都不及,你們盡然還是給他逃掉了。”那神使低低地說道,聲音怪腔怪調的,像是在笑,但更像在哭:“禦雷呀禦雷,你豈止無能,你簡直就是紫極仙宮的恥辱!”
禦雷咬著牙,沒有說話。
“神使,這件事也不能全怪雷師弟。”一個飄忽的聲音突然幽幽說道,但四下望去,並不見第三個人影。原來說話的正是那日禦雷與柴榮戰鬥時將他帶離的隱形人:“委實是那柴榮命姬多事。”
“嗬,對了,柴榮命姬。”那聲音陰裏陰氣地嗤笑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真是好團結呀,妖族尚且知道要同族相幫……可是你!”那人說著,已飛身奔出殿外,瞬間移行至禦雷跟前,一把鉗住他的喉脖,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尊主要你下界拿那妖孽,你屢屢失手,是為不忠;你師弟屍骨未寒,你不為他手刃仇敵,反而獨自偷生逃跑,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之徒,嘖嘖嘖……”他笑得陰慘慘的,手下力道不由加重了幾分:“你說,是不是殺掉也罷?”
禦雷個性本就極冷,他知道此時此刻就算說再多也於事無補,於是他一言不發地冷冷看著那位神使,任由按在喉脖上的那隻手發出咯咯的響聲。
這神使是個枯瘦且高大的男人,估摸有三十來歲,生了個極富識別性的鷹鉤鼻子,頭發油黑得發亮。他麵色蠟黃,一雙眼睛入鷹般銳利,顴骨突起,兩頰深陷,加上他陰陽怪氣的說話腔調,活生生就像具行將入墓的幹屍。
“神使!”眼見鉗在禦雷脖上的手越扣越緊,禦雷也漸漸地麵泛死色,那位一直藏匿在空氣中的隱身神將終於按捺不住。隨著一陣強風掃過,那神使清楚感到周遭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注入了顏色,漸漸具象了起來。最後,竟在他的身側凝聚成一個容顏清俊的翩翩少年!
少年一手搭在那神使肩上,正準備阻止他加害禦雷,不料那神使卻突然自己鬆了手,哈哈哈地仰天大笑起來:“無懼刑,不畏死……禦雷,你果然對尊主忠心耿耿。”
禦雷一把癱坐到了地上,年輕的臉上滿貫著化不開的淤紫,脖頸間還殘留著一圈極可怖的勒痕。
“那麼,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男人又陰慘陰慘地笑了起來,他湊近禦雷耳邊,悉悉索索地說了些什麼。
禦雷聽著,一雙赤瞳遽然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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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下梁已有三日了,年假也如期放完,教坊又回複了一派生機勃勃的繁華景象。這日,天朗日清,剛下了早課,眾人三三兩兩從書院中魚貫而出,或品研課業,或談論年假期間的趣聞樂事,個個神采飛揚,鮮活可愛。
十幾歲的少女聚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教坊本就不大,有什麼新鮮一點的事情,很快便會傳開,哪怕隻是雞毛蒜皮的。比如誰買了一盒香榭麗舍的胭脂,誰又趁著夜半無人偷吃了珍膳房的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