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寒風淩冽,十裏長街一片純白,天地一色。
寬闊的長安大道上,依舊是昔日那般繁華祥和。大塊大塊的雪花飄飄揚揚,卻一點兒也沒有阻止千家萬戶置辦年貨,趕這年關前最後一趟大集的熱情。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呼吸間都結著白霧的空氣中卻一片喜樂融融的暖意。
花仞站在最高層的酒樓上,透過敞開的小窗,望著這繁華盛世的和樂一幕,不禁一聲長歎。
這,就是布衣平民獨有的樂趣。
“臘月二十六,還有三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仰頭喝下杯中香濃的烈酒,似自言自語般,淡淡的語氣中卻帶著任誰都聽得出的愁緒。挑眉望一旁的千紫:“老頭子還沒消息?”
“……沒有。”千紫垂眼轉著桌上的酒杯,淡聲道。
花仞拿起酒壺給自己的杯子滿上,懶懶靠進椅子裏,桃花眼輕輕眯起:“你說……老頭子不會是……”
“不會!”千紫截斷他的後話,說的肯定:“師父的功夫,這天下沒幾個能是他對手!”
“那他這是在搞什麼名堂?玩失蹤?多大的人了!”花仞蹙眉嘀咕,臉上滿是疲累的煩躁,冷冷哼笑著,“這好啊,一個莫名其妙找不見影兒,一個要死不活當醉鬼,嗬嗬!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感激涕零啊?把這樣一個事關千秋大業的攤子扔給咱倆,人家看都懶得看一眼,這該是對我們多大的信任啊!他是吃準了我們不跟他搶這塊肉吃是不是?”
說著,心中越發憤憤不平。
千紫也像他一樣,長長靠進椅子裏,看著他這耍混的模樣,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擠兌他,隻是幾不可察的一笑,笑得那麼沉重,又那麼無奈。
他又何嚐不知,花仞這口口聲聲的埋怨,不過是對他心底壓抑著沒處噴發的擔憂的變相宣泄罷了。
三月了,整整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平民百姓家也許大多都在為這年前的最後一桶金奔忙著,又有誰可想到,在他們心中穩坐廟堂之高,吃著他們的供奉,隻等著享樂的那些人,在這三個月裏承受著怎樣的壓力與驚慌。
三個月前的那個月圓之夜,碩王府後山的一聲巨響驚醒了半個長安城。有人說,那晚無數道紫光在半空閃過,空氣中花香彌漫,有人說,那晚天降神靈,一片皎潔的白光掃過半空,清亮的月影下,神靈白衣飄飄,消失在天際,還有人說,那晚,煙塵紛飛,血腥飄蕩……
千紫隻記得,那晚,那麼特殊的日子,他依然像往常一樣,了無睡意。在天琴閣,從寂靜的等待中驚醒,掠到後山,看著那漫天的煙塵,和那紛紛擾擾閃過的紫色身影,他隻覺心中一驚。
紫衣門……
看著馥蘭院黑沉沉一片的寢殿,他已在心底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走進去,是一片讓他心慌的寧靜。
風輕碩沉沉躺在那張本該是那人躺著的床上,連他破門而入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有一絲反應……
後續的事情,煩亂,卻讓他記憶清晰。
太子風輕揚帶著大隊人馬匆匆而至,告訴他神風帝已醒,在醒來的片刻就下旨讓他立馬帶兵趕往碩王府,明明白白的叮囑他,無論如何,都要護得碩王妃周全。
也許,就連風輕揚自己,至今都不曾想明白這裏麵的原因。
那晚,月圓之時,神風皇宮,按照西國大長老的吩咐擺好了盛大的做法排場,隻是,卻在大長老剛要將那練好的血引喂到神風帝口中時,邊上靜候的眾人眼睜睜看著他直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狠狠晃了幾晃。穩住身子,大睜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連句解釋都沒來得及,閃身就掠向了宮外。眾人一片慌亂,心中都閃過一個念頭,神風,這是真要變天了!下一刻,卻在那喧囂之中清清楚楚聽到了養心殿內龍床上威嚴洪亮的聲音。
神風帝醒了,就在大長老閃身而去後的片刻功夫。
風輕揚滿心驚喜衝進養心殿,看著一睜眼就神采奕奕的神風帝,還來不及說句噓寒問暖的話,就接到一個緊迫的命令,立即趕往碩王府,保護碩王妃。
他肯定,那是他活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眼見自己的父皇驚慌失措到那種滿心滿眼都是情緒的地步。
海蘭清靈……
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讓那冷心寡情的二弟為她神魂顛倒生死不顧也就罷了,就連他父皇,竟也為他如此憂心……
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終究,當風輕揚趕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