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中,六七天的變化是最小的。除了多了幾個無意義的雕像,天使的數量明顯減少,幾乎沒有改變。聖浮裏亞依然是光芒萬丈,刺得人睜不開眼。
穿過羅馬柱,水晶簾,越過無邊無垠的廣場,我回到光耀殿。四翼天使向我敬禮,我微笑回以他們。這裏沒有留下一個以前的天使,他們都隨著上一任大天使長走了。
進入空曠的大堂,轉入寢宮。腳步聲陣陣鬱律,如同風中的回歌,漸行漸遠。
鏡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自成人之後,我變了很多。千百年過去,我竟還未習慣。其實這樣的自己早已見過。七千餘年前,在風鏡中看到的。發是朱紅辰砂,順著完全長定型的骨骼流下,落在腰下,額前戴著一圈閃耀的銀鏈,鏈上掛著寶石,殷紅如同一滴血粒。我動了動翅膀,鏡中的大天使的六翼緩緩展開,光芒四射。我微笑,鏡子裏的人也在微笑,五官是完美的,卻少了些東西。
其實我的相貌並沒有改變。
我理了理衣服,慢慢飛到雲霧中,摸索著無邊的床,躺下。然後我看到掛在牆上的,密密麻麻的素描畫。每一張畫中,少年都在熟睡,可每一張畫的都不一樣。頭發是短的,卷的,它們沒有安靜的時候,永遠微微翹起,就像倔強的幼童。
每一張畫都用框架細心地裱裝過,卻依然有些泛黃。無論如何精心地珍藏,都阻止不了他們老去,就像已逝的歲月,和快要淡忘的回憶。它們在老去。
就像我和他,都在老去。
魔界的底層,天界的頂層。
他在那一頭,我在這一頭,天地的兩極。
雖說如此,每次看到這些畫的時候,我都會非常心安。
看到這些畫,我總會想,小屁頭的手那麼小,那麼嫩,能握得住一支筆嗎?他拿筆的時候,手會不會弄得很髒?畫完以後,他會不會去洗手?如果沒洗,他和我睡在一起,還用那麼髒的手抱住我……嗯,那會很惡心的。我要早知道,一定會打他一頓。
還有,他畫畫的時候,我要是打呼嚕了,他會不會笑我?
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勾畫的?
他會不會像我一樣,隻是看著對方,就會不由自主地……微笑?
微笑……
盡管我能拿出來回味的隻有那短短幾個月的記憶,可是那些過往,在希瑪的花園小區,七天的門前,光輝書塔的每一個角落,還有這裏。感情經過沉澱,埋葬在這些地方,盡管看不見,卻能時時刻刻感受到。
是的,記得他離開後沒多久,我就瘋了似的衝到魔界外,卻被梅丹佐帶走。梅丹佐的理由和所有人都一樣,我自己也這麼想的。
米迦勒,你……有什麼資格再去見他?就算見了他又能怎樣?背叛神,然後死去?
是啊,我沒資格再去見他。
然後是沒日沒夜的思念,想著他受傷的樣子,想他最後看我的眼神,漸漸的,會覺得窒息。
再後來,我開始恨。恨任何人,我的父親,梅丹佐,神,耶穌,還有我自己。
再後來的後來,我聽說他和莉莉絲結婚了。
這個消息我開始並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接著,我親自拿到路西法和莉莉絲簽名的邀請函,他們邀請的不是我,可我立刻就衝到魔界,被魔界城門外的黑魔法刺得幾乎碎骨,還在不斷往裏麵衝,傻子似的,瘋子似的。
萊姆城的焰火,萬魔殿的光芒,在魔界上空交錯。
沒有人注意到有人在這裏。
所有魔族都在祝福本世紀最般配的新郎和新娘。
命中注定的伴侶,魔王,魔界之花。
午夜過去,我靠在外麵,身體已經被擊得無法行動。腦中隻有他們兩個**擁抱,他將所有愛戀注入她身體的模樣。可我還傻兮兮地告訴自己,那是假的。路西法喜歡的人是我,他隻喜歡我……無論我如何背叛他,他都會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