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天界勝利了。
為防敵軍攻回失地,我們駐守在依布海村,順帶治療傷員。
我在受傷的神族中徘徊。
周圍盡是垂死的嗚咽聲,呻吟聲。
梅丹佐已換好新衣,走過來拍拍我的肩:“別看了,你體力耗損不少,回去休息休息。”
我看著幾名天使抬著擔架,把一個被砍成兩斷的天使抬出去。“勇敢將戰勝恐懼,戰勝死亡。是這樣吧。”
處處血腥味。
梅丹佐歎了一聲,在我手裏放了個東西。
“它可以顯現出你最希望發生的事。認定一條路,走下去,理想也不遠了。”
原來是火鏡。
我點點頭,握緊鏡子。他離開。
一個天使躺在血泊中,一條腿及半肩已被削斷,心髒露在外麵,突突跳著。他握緊手中的長槍,伸長了脖子,竭盡自己所能,去呼吸。
他看著我,眼中的液體,不知是血還是淚。
“米迦勒殿下。”他痙攣地,努力地抬頭,叫住我,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頓了頓,在他麵前蹲下。“告訴我你的名字。”
“比……瑟斯。”
“比瑟斯,你住在哪?”
“耶路撒冷。”他的眼淚衝淡了血液,劃出一道小路。頸間的傷口猙獰地裂開,血汩汩流下。
“耶路撒冷,那也是我的家鄉。”我將他抱起,靠在我的身上。
“說說你的理想。”
他泣不成聲。“成為最勇敢的戰爭天使……為天界爭得榮耀。”
“比瑟斯,你是最勇敢的戰爭天使。”我拍拍他的肩,另一隻手從腰間抽出短劍,“想想你的理想,想你已經回到了家鄉……想想你父母的臉,還有你成長的地方。”
“殿……殿下……”
他用力閉緊雙眼,輕輕咳嗽,哭得渾身哆嗦。
我一咬牙,刺穿了他的心髒。
他的眼慢慢閉上,頭仰在我的懷中。
這一夜下起大雨,就像我斬翅那一夜。雨連連綿綿,衝去了所有的殘骸,血肉。
我連換衣服的精力都沒有,直接站在平原上,任大雨衝去身上的血汙。
人人都為天界興旺、至愛之人而戰。
擎天柱的頂端在依布海村的正中央。它的根紮在羅德歐加。
目的不同,信仰不同,終究要形同陌路。
我拿出火鏡。
紅蛇纏繞著鏡框,在雨夜中突兀而刺目。
鏡中所顯示之處,是耶路撒冷城中心的廣場。街上來來往往的,有各個階級的天使,各個種類的魔族。
大雕像下,哈尼雅,貝利爾,瑪門坐在一起聊天。旁邊還有一個背對著我的黑發男子。
最醒目的人,正在前麵慢慢走著。
鏡頭飛速前移。
他忽然回過頭,溫柔地看著我。
太過熟悉的眼神,在刹那間幾乎令我停止呼吸。手一抖,鏡子差點落在地上。
梅丹佐到底在想什麼?拿這種東西給我。
不過,真的太久沒有見麵了。現在看看也是好的,以免再次見到他時會出什麼差錯。
他離我很近,眼睛漆黑帶著深紅,明亮得可以看見自己影子。
他眼中的我在笑,眼角彎著,清澈而明亮。
鏡中,耶路撒冷的繁華喧囂已被遺忘。我看著火鏡,凝視著他,想要擦去鏡上的雨水。但雨下得太大,密密集集地打在鏡麵上。水珠順著他的麵頰落下,就像他在笑著流淚。
我不再擦拭,隻是小心而輕柔地撫摸著鏡麵。就像穿過了這塊薄薄的玻璃,撫摸著他的臉頰。就像終於越過千萬光年的距離,觸摸到了遙不可及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