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晚晴態度的猝然轉變,令楚玥始料未及,他來回擺動的手頓時僵在半空,恰時,一陣晚風吹進來,帶著微微的涼意,掀起他白色的袍角。靜謐的空氣裏隻聽見簌簌的竹聲,鬆濤般,此起彼伏,連同湧起的蒼茫暮色,一起灌進窗內。
茜紅紗燈內,燭光搖曳,明滅不定。
楚玥的笑容漸漸消失,神情茫然不解,喃喃道,“晚晴……”
上官晚晴不理會,她拂了拂袖子,問道:“你今天一天都呆在書房?”
楚玥睜著大大的眼睛,點點頭。
“做什麼”,她好奇道。
楚玥背書一般,一字一頓,“念書、練字。”
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上官晚晴笑了笑,“那你知道,什麼叫‘言而有信’嗎?”
楚玥眨了眨眼睛,乖順道:“‘與朋友交,言而有信’意即,說話要有信用,不可自食其言。”
他咬文嚼字頗有幾分模樣,上官晚晴略微一怔,繼而回神,恍然道,“原來知道啊”,她的聲音雖說不上冰冷,但也沒有多少暖意,“記不記得昨天在這兒,答應過我什麼?不知是否巧合,她與楚玥所站的位置,與那時相同。隻是,今晚缺少了夜明珠的照耀,房中黯淡了許多。燭影把地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楚玥目光中露出思索,片刻,道:“玥兒答應晚晴,不把威脅玥兒的事告訴玲瓏。”
“隻有這樣?”她愣了愣。
楚玥認真的點點頭,目光如窗外的星子般明亮,“恩。”
“所以,清晨請安的時候,你就把這件事告訴祖母。”上官晚晴按著楚玥的思維,試探的問道。
楚玥神情無辜,“哦,晚晴說,是跟玥兒玩,不會傷害玥兒,玥兒要讓祖母知道,晚晴喜歡玥兒,不嫌棄玥兒”,他清亮的聲音字字清晰,頓了頓,複道,“玥兒守信用,沒有告訴玲瓏啊,晚清生氣了麼?”
上官晚晴目瞪口呆,“那時,玲瓏就在一旁,你難道看不到。而且,不能告訴玲瓏的事就能告訴所有的人嗎”她恨得直咬牙,“你真是個——”望著楚玥略帶委屈的神色,腦子裏驀然想起花園裏程媛君嫉恨的罵聲,生生住了口,轉過頭。不再理他。她真是瘋了,居然跟他講道理。
哪知,身後傳來楚玥若有所思的聲音,“玥兒是沒有對玲瓏說啊,玥兒隻對祖母一個人說了而已”,上官晚晴萬分無奈,你當時的確隻對老夫人一人說,隻不過其他人都聽到了而已,衝他擺擺手,“算了。”
楚玥轉到她麵前,宛如不放心,又一次問道:“晚晴生氣了麼?”
她疲倦的一揮手,“走開。”說罷,便繞過楚玥,坐到床沿邊休息,淡淡的月光透進來,上官晚晴心事如落在雪白窗紙上的紛雜竹影,犖犖擾擾。
楚玥又轉到她麵前,嘟囔道:“晚晴不生氣,玥兒答應過晚晴不把睡在榻上的事告訴任何人,玥兒言而有信,對誰都不說。”
上官晚晴一驚,訝然抬頭,隻見楚玥神色堅定,目光灼灼,隻道了句“你能記住最好。”
夜涼風大,四垂的紗帳,帳幔,飄然起舞,交相擁臥,人身上似籠著一層靜靜的涼,穿透衣衫,直觸肌膚。仿佛因著這層冰涼,心也變得茫然起來。上官晚晴不覺抱緊了手臂,轉頭卻看見菱花窗子大開,窗外夜色如水,新月如鉤。她起身,將窗子關上,回轉身時猛然想起一件事,不禁脫口而出:“我問你,玲瓏和康兒在哪兒?”
倘若剛才的話被她們聽了去,豈不惹出更大的麻煩。上官晚晴心下焦急,腳步一動,走向外室。她和楚玥此時在垂地帳幔後的內室,看不到外麵的情形。她一直認為,若是楚玥回來,玲瓏和康兒必定貼身跟隨,向她見禮才是。可是,關窗時猛然想起,若是楚玥吩咐她們呆在外室,亦有可能。一想到此,她暗怪自己大意,若真是那般,她的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然而外室空蕩無人,略顯昏暗的空間有種說不出的冷清和寂寥。楚玥走上前,望著她道:“她們在門外。”
上官晚晴暗鬆口氣。正在這時,隻聽外麵或輕或重的腳步聲,雜遝而來,門外有人笑道:“原來姐姐們都去端晚膳了,我還以為屋裏有人伺候呢。”是玲瓏的聲音,這話說得酸酸的,不無譏諷的意味。浣綠眼裏揉不進沙子,心直口快道:“連本家的都守在門外,更別說我們這些陪嫁過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