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如凝固了般,一切聲音戛然而止。少時,花叢中一陣細微的響動,假山後頓住的碧色群角隨著腳步的移動,完全展露在眾人麵前。翡翠步出芍藥叢,對著她和楚敏就是一禮,鎮定道:“夫人,大小姐。”
她眼睫靜靜地垂著,神色如常,臉上不見一絲窘迫。好像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她隻是碰巧回來,剛好遇到了她們而已。楚敏眼裏的讚賞溢於言表:“翡翠,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找你呢。”
“是。”翡翠輕輕恩了一聲,便站到她的身後,隨時等待吩咐。
晚晴道:“王管事差人來報,廚房的人手不夠,怕是要耽誤吃飯的時辰。你在府裏時日長,素日又在祖母身邊,對這些事定是熟悉的。我們便來找你商量,好想一個兩全其全的主意。”說罷,便含笑瞧著她。
翡翠沉吟片刻,很快說道:“廚房有六個煮飯的婆子,早上罰了三個,還有三人。雖說府裏吃飯的人多,但現在府裏的主子總共就這麼幾位,眼下要把主子們的早膳趕做出來,應是不難的。”也正是有此把握,所以早上夫人命人責罰孫婆子時,她才沒有反對。
浣綠嗤笑一聲,語帶嘲諷:“翡翠姐姐說得是。可王管事說了,那餘下的三人中,一個請了假回去了,一個受了驚嚇,病了,現在隻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媽媽,別說是幾個人,就連一個人的份要做出來恐怕也難。”
她心裏本就存了氣,翡翠明目張膽的維護玲瓏,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可她偏仗著自己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不但不認錯,還像個沒事人一般在這裏指手畫腳。她更不明白,為什麼小姐明明聽見了,卻不追問。就連敏小姐也是,竟然主動給她台階下。眼風一掃,雖看不見那假山後驚得一動不動的人,眼裏的厭惡更甚了。
翡翠神色不變,如沒察覺浣綠話裏的不善,繼續說道:“夫人有所不知,廚房裏的廚娘本來有十二個,後來,因一些人手腳不幹淨,便攆了兩人,換了兩人;再後來,二夫人節儉開支,便又裁去兩人。走的幾個廚娘,手藝都是不錯的。她們大都是家生的奴才,隻消吩咐一聲便可。咱們府裏,從來不缺廚娘。”
晚晴臉色稍緩。老夫人與二夫人暗中較勁,她自然有所察覺。雲倩柔用心險惡,步步逼迫,要將她拿捏在手中。老夫人態度時明時昧,尚不能確定。但想來,僅憑她是雲倩柔親自挑選的人,老夫人便不會真心相待。即便她表明立場,那幾分真心也會存幾分疑惑的種子。隻是不知,那種子何時會發芽,長大,漸漸變成心中的一根刺,直到欲拔之而後快的那一日。
但眼下,翡翠神色坦然,將來龍去脈一一道來。分明是擺明了立場,此時,她是站在她這一邊的。眉目一動,心弦稍稍放鬆:“既如此,就一起過去吧。”
眼角微微瞥過芍藥叢,濃綠如瀉中,已亭亭立著三五朵嫵媚綺豔的花苞,似美人的眼,似睡未醒,風情無限,引人暇思。嘴角不覺一動,便率先抬步離去。楚敏亦好笑地瞅了一眼,連忙跟上。
往後,府裏一定會很熱鬧的。
“姐姐剛才去哪兒偷閑了,怎的就從花圃裏走了來?”身後,浣綠故意抬高了聲音,笑道,“莫不是,姐姐和人偷偷說話,不想讓人聽見,”她眼珠一轉,帶著幾分天真的俏皮,“還是說,姐姐嫌我們太鬧,自己跑去蔭涼的地方清靜去了?”
翡翠麵不改色,笑道:“浣綠妹妹說笑了。”
溫溫吞吞的一句,再不多說。浣綠複道:“若是和人說話,那人是誰呢,怎的不出來?若是偷偷躲懶,可巧被我們抓個正著,這可怎麼好呢?”
鬢邊的水青色珠花在日影裏閃耀,恍如在濃蔭下明明暗暗的如花笑顏:“要不,就罰你早上不許吃飯可好。”
翡翠正待說話。一旁的紫蘇伸出手來,輕輕擰了擰那丫頭的腮幫子,啐道:“今兒個怎麼這般淘氣,快別鬧了,驚了主子,可就不好了。”浣綠伶俐,不是沒顏色勁兒的人。兩位主子都擺明了不追究,她怎麼不依不饒起來。不知怎的,耳邊忽然響起那晚小姐的話來:浣綠,你可有恨?想著,心便是突地一黯,臉上也跟著凝重起來。
翡翠衝紫蘇感激一笑,便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