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大開,院子裏燈火通明,廳下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人。
屋子裏早已被收拾幹淨,整潔如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然而那留在心裏的陰影,不是輕易就能夠被抹去的。晚晴正襟危坐,指尖一下一下叩擊著桌案。一陣陣,一聲聲,直敲到人心底去。
有的人不明所以,然而有感於周圍凝重壓抑的空氣,也不敢偷偷打量觀察身旁的人,隻垂著頭默默跪著。過了許久,有的小丫鬟忍不住,悄悄抬起頭來。卻看見主母沉靜的目光威嚴地掃過來,頓時心裏一驚,迅速把頭低下,再不敢看。
晚晴環視一周。跪在最前麵的是玲瓏、康兒、小喜和安兒,後一排是四個低一等的丫鬟,最後兩排是負責漿洗打掃的粗使丫鬟,麵孔較生,皆是她平日不在意的緣故。很多張臉都是相似的表情,茫然不解中夾雜著絲絲不安,卻又強作鎮定。小喜和安兒因為已經了然,並不像先前那般緊張無措,倒是康兒和玲瓏,不似眾人驚弓之鳥一般,十分平靜。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閉目養神。
摸約一盞茶的功夫,紫蘇和浣綠走進來。紫蘇快步來到她麵前,在她耳邊輕聲耳語幾句。晚晴睜開眼,紫蘇望著她,神情十分肯定。晚晴輕歎,衝她點點頭,示意開始。
紫蘇上前一步,站在眾人麵前,威嚴道:“誰做了什麼,自己心裏清楚。現在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若是自己站出來承認,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若是死不悔改,到時拿了證據出來,再求饒就晚了。”
眾人紛紛抬起頭來,幾個膽大的甚至竊竊私語,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瞧著眼前這陣勢,再笨的人也明白了八九分,定是有人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了。頓時,大家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前後左右看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麼來。議論聲漸漸低下去,很快恢複一片死寂。
見沒有人承認,紫蘇接著道:“晚膳後,夫人本來像平時一樣用參湯的,可是今日不巧,參湯被公子抱來的貓兒小白打翻了,也是不小心,小白喝了那湯。可是——”,紫蘇語氣一頓,走到玲瓏麵前站定,“小白卻死了。”
她盯著玲瓏,道:“當時,元大夫恰好到來,他查看了地上殘留的湯汁,認出那碗湯裏事先被人下了砒霜。有人想要毒害夫人的性命。”
周圍響起一陣抽氣聲,有幾個甚至啊地叫出聲來。最後,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玲瓏身上。或許感受到四周投來的懷疑的眼神,玲瓏驀地抬起頭來,直直地回望紫蘇:“你看著我作甚?”
紫蘇不想與她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玲瓏,晚膳的時候你人在哪裏?”
玲瓏越過她,挑釁地看著晚晴:“紫蘇姑娘這樣問,是不是認定我就是那個下毒的人?”她說完,隨即自顧一笑,仿佛在笑自己多此一舉,“也對,細細一想,這院子裏也就我與夫人有過結,不是我,還會是誰?”
浣綠厭惡地看她一眼,插嘴道:“我看玲瓏姐姐還是老實說了吧,免得呆會兒受皮肉之苦。”
“我還能在哪裏,自從夫人將我攆出了屋子,我又能在哪裏。橫豎不過在院子裏來回轉悠罷了”,玲瓏美麗的眼睛一一掃過屋裏的一切,忽而語中帶悲,“原先這屋子裏的一切都聽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我不喜歡哪隻花瓶,那花瓶就得擺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就像那隻花瓶,有人不想看見我,就打發我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去。”
玲瓏衝晚晴笑了笑:“可是我還不聽從於她,夫人,你說,我可悲嗎?”
浣綠身形一移,擋住玲瓏怨恨的視線:“哼,你是可悲,明明隻是一個下人,卻異想天開,整天想些不該想的事,屢次冒犯我家小姐。你以為你是誰,小姐隻是降你一級,沒把你趕出去,對你已經夠寬容了。你卻恩將仇報,想要小姐的性命。你居然還敢把自己比成花瓶,依我看,那花瓶都不願意呢。”
玲瓏一聽,惱羞成怒:“異想天開?老夫人當初叫我來伺候公子,分明就是……
”住口,”浣綠不耐煩地揮手製止,那天在假山後玲瓏的想法她已經聽得夠清楚明白了,玲瓏自持貌美,天生一顆不安份的心,遲早要生出事端來。隻可惜,心比天高,卻投錯了胎,偏偏又遇到她,實是看不慣那一張蠢笨的嘴臉,沒有恁地手段,就不該生那不該有的念頭。
“我家小姐麵前,我勸姐姐說話思量些,沒的平白無故汙蔑姑爺。就算姐姐是老夫人親自指派過來的,那又怎樣。我且問問姐姐,你來之前,老夫人可有親口許諾你什麼?沒有吧,若是沒有就不要亂說,府裏人多口雜,要是傳到老夫人耳朵裏,可就不好了。”
浣綠伶牙俐齒,絲毫不給玲瓏還嘴的機會,“再說了,姐姐既然到了這院裏,自該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本份。我瞧著姐姐也是個聰明人,怎麼就看不明白呢。我家小姐已經進了門,這裏有了女主人,再不比從前,一切自然就得聽小姐的。莫說隻是小懲大戒,讓你跟小喜對調而已,就是真的把你攆出了這院子,你又能奈何?老夫人是你舊主不錯,可現在小姐才是你的正經主子,不管怎麼處置你,老夫人那邊也不好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