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院的丫鬟仆婦都被遣了出去,偌大的院落十分清冷,周青知她探視,略一猶豫,交代了兩句,便命令放行。
即便安靜空曠,但院子裏依舊幹淨整潔,一如往昔。高大的玉蘭樹枝葉茂密,落在窗前一篩日影兒,窗戶緊緊關閉,隔斷房內房外兩個天地,一如那兩扇緊扣的房門。
這是她第二次踏進這個院子。第一次,她剛嫁進來不久,雲倩柔高高在上,提醒她隻有唯她是從,方有一線生機;而這一次,她陰謀敗露,被關在此,隻等時機一到,老夫人必定不會輕饒。
思索間,紫蘇已經叩響房門,旋即推開。飯菜每餐由專人定時送進來,兩刻鍾後準時收走碗筷。老夫人慈悲,雲姨娘雖然犯了大錯,卻不真正將她鎖起來。房中光線昏昧,充斥著一股子潮濕的氣息。
紫蘇將食盒放在桌上,“二姨娘,我們小姐來看您了。”
鏡奩前怔怔坐著一個人,聽見聲音,轉過頭來,輕蔑一笑:“來看我的笑話?”二姨娘生性嚴苛,雖然勢頹,身上卻不見半分頹喪,衣衫穿戴甚是整齊,倒讓她生出一絲敬佩。隻是紅顏已褪,美人遲暮,蕭瑟不甘的臉上,生生讓她瞧出幾分悲憫難言。
一個眼神示意,紫蘇衝兩人行禮退出,仍將房門關上。晚晴將食盒打開,把飯菜一一端到桌上:“晴兒禁足一個月,沒有來探望姨母,深感過意不去。今日解禁,怕姨母思慮過度,寢食難安,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幾樣小菜,以慰姨母之心,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姨母口味。”
“晴兒有心了。”她笑道。
晚晴亦笑:“不敢。”目光毫不退避。
“你休要得意,說到底我畢竟是你的親姨母,老夫人若要除去我,你以為你楚家主母的位子還能坐幾天?”望著她雲淡風輕的臉,二姨娘突然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
“便是有姨母在,我這個楚家主母還能做幾天?”她不惱不怒,笑意盈盈,“楚家主母,不是姨母最想要的嗎?”
二姨娘一愣,忽然笑了笑:“你果然聰明,是我小看了你。”
她拿帕子拂了拂最近的一隻圓凳,坐了下來:“而且姨母說得不對,”望著雲倩柔,她微微一笑,“姨母既是姨母,又不是姨母,看不準晴兒,也情有可原。”
二姨娘臉色一僵,眼底變得深邃:“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晚晴沒有回答她,而是淡淡道:“若我真是如姐姐一般,是母親親生,她豈會草率將我嫁到楚家?”淡淡望著二姨娘驚訝的臉,她眸光如水靜涼,“姨母又怎會屢次三番毫無顧忌加以迫害?”
明知楚玥智弱,仍蓄意將她送進來;為達到目的,眼前的雲倩柔借長輩至親的名義,一次又一次的算計,這才是她最不可原諒的地方;甚至為了遠在京城的上官晚幽的安危,不惜揭開雲倩茹當年的傷疤,也要告之以實情,生怕她對她,對她未出世的孩子做出不利的事情……
她們是仁慈的長輩,可惜,這份舐犢之情卻不是對她。
她沒有說出她如何得知,而是定定的看著二姨娘的神色,果然,二姨娘望著她,喃喃道:“你是這樣想的?不可能,浣綠說……”自知失言,她猛的一頓。
抬眼,卻見晚晴不失望的笑容:“這也正是晴兒想請教姨母的地方,姨母和浣綠從何時開始聯手的?”
她定定的望著二姨娘,平靜的眼神裏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好像現在提及的,隻不過是一件平常的再不能平常的小事。二姨娘看不出她的情緒,收了目光,冷笑道:“你以為有你爹護著,你母親就不能拿你怎麼辦?容兒自小跟著妹妹,浣綠又是容兒的侄女兒,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能放在你身邊使喚,是你的福氣。”
二姨娘的話裏不無得意嘲諷,兩人很默契的,都以原來稱呼相稱,沒有撕破臉。晚晴的指甲輕輕刮過紅漆桌麵,靜靜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