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為”乎?揭露乎?(1 / 1)

“認為”乎?揭露乎?

有人以為“荒誕派作家認為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毫無意義的。因此現實的醜惡,人生的痛苦與絕望,就成了他們不斷重複的主題。”(見高中語文第五冊第119頁《等待戈多》練習二)果真如此嗎?作家描繪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社會人類生存狀況,描寫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坐以待斃的殘廢者、渾渾噩噩的糊塗蟲以及生活在淒慘冷寂的環境中,在孤獨、絕望的折磨下走向死亡的可悲景況是為了什麼?難道僅僅是表現作家對社會現實的認識?

我們知道,貝克特1906年生於愛爾蘭都柏林一個猶太中產階級家庭,從小就耳聞目睹人民被奴役的慘狀。天主教的束縛,社會的守舊,政府對思想與出版的嚴厲控製與檢查,都使他無法忍受。在德國占領法國期間,法西斯的暴行,人民的苦難,使他感到世界滿目瘡痍,到處“亂哄哄”“一團糟”。貝克特參加了反納粹的地下抵抗運動。那時他的奮鬥理想是什麼,目標是什麼,大家也應該不言而喻。但是戰後他看到的西方社會物欲橫流,信仰坍塌,感到未來的渺茫和無望,他心裏又該是怎樣一種複雜的感情?悲觀失望而義憤填膺:自己冒著被蓋世太保追捕危險、出生入死換來的自由安寧的幸福應該是這樣的嗎?經曆過大戰劫難的人們難道生活難道應該如此空虛無聊、按照動物的本能生活、喪失了人類應有的尊嚴?自己浴血奮戰的結果難道應該是醜惡冷酷、人們喪失了理智的社會?所以他要揭露這個荒謬的世界,揭示現實中那些永無休止的等待的人們的精神世界,告誡人們等待是毫無希望的。生活在盲目的希望之中,到頭來隻能是一場夢幻,隻有失望、等待、再失望,在期待中耗盡生命,在失望中飽嚐痛苦。

為了達到驚醒人們的效果,作家采用了一種與荒誕內容相一致的荒誕形式,表現了西方荒誕的社會現實。荒誕形式首先是指“黃昏的暮靄,荒野中的小路,光禿禿的枯樹”這樣的布景和“兩個衣衫襤褸、神態恍惚的流浪漢”這兩個人物,一派凋敝淒慘的景象象征西方的社會現實。其次指劇中兩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語言顛三倒四,不斷重複,既無前因後果,又文不對題。莫名其妙、語無倫次的對白,也表現不出邏輯上的連貫性;話題常常是開了頭卻沒有結局,即使是一些偶然出現的頗有深意的哲理,由於夾雜在人物的胡言亂語中,也顯得突兀和支離破碎。還有指兩個主人公重複做脫靴子、摘帽子無聊的動作,事件在雜亂無章中看不出任何進展和變化,已等了許多天,還要等待下去,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隻有無盡的等待。他們迷離恍惚,渾渾噩噩,見麵時連頭一天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並且連自己苦苦等待的戈多究竟是誰都不知道。

荒誕的形式——人物對白的顛三倒四、莫名其妙、語無倫次,既無前因後果,又文不對題,頗有深意的哲理,夾雜在人物的胡言亂語中語言,無聊又毫無目的行動與魯迅的《狂人日記》是多麼的相似!荒誕內容——人物的迷離恍惚,渾渾噩噩精神狀態與魯迅的《阿Q正傳》《藥》中剖析的國民,又何其相似!既然我們承認魯迅旨在喚醒國民,那我們又有什麼理由認為貝克特不是在喚醒當時的西方民眾呢?我們看,正是因為貝克特的《等待戈多》用“荒誕”揭示了現實,使觀眾覺得舞台上的兩個流浪漢時時處處有自己的影子,笑不能暢快,哭不能痛快,才引起了轟動,連演三百場,起到了驚醒的效果,才獲得了諾貝爾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