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酒吧的門時,早已經是淩晨三點,經理正吩咐服務生收拾整理,他們準備打烊了,見到小白,他們好歹認得是老板娘的朋友,其中一位服務生給錦夜打了電話。
錦夜反正在看午夜場電影,閑來無事,索性趕過來,陪他喝一杯。
錦夜一坐定,便對小白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你在鬱悶什麼。葉楓今天回家。”
小白苦笑。
他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有那個當事人,任性地裝著糊塗,保持著他們已經曖昧到不能再曖昧的朋友關係,遲遲不肯點破。
“你想不想聽我的意見?”錦夜搖著手中的紅酒,神秘地說。
“嗯。”
她喝了一口,然後,很認真,很智慧,很冷靜道:“我知道你一直不敢冒險,但是……人生不就是一場冒險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小白滿頭黑線。
“借酒亂-性吧。”錦夜一字一句,淡淡道。
小白含著的一口酒水差點噴了出來。
“最好還要讓他主動。”錦夜卻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葉楓那個人……其實,有時候,是和自己鬧別扭。”
小白聽得冷汗涔涔,不過,並沒有斷然拒絕。
人一生有多少時間可以耽誤呢?也許,有時候,需要一點點瘋狂的推力。
“要……怎麼做?”沉默良久,小白開始虛心請教。
錦夜的笑容有點陰險的味道。
待天色大亮,葉楓直起腰,為自己衝了一杯咖啡,他一麵喝著咖啡,一麵拉開落地窗戶前的窗簾,讓陽光灑進來。錦夜的電話便是在此時如約而至。
“昨晚小白在這裏喝醉了,你能不能幫忙把他弄回去?”錦夜如是道。
葉楓一愣。
小白喝醉了?
離開自己的房間後,他竟然無端端地跑去喝酒,葉楓有點困惑,隱隱覺得與自己有關,但又不願意多想。
小白越是那樣鍥而不舍地告白,葉楓越是沒辦法將這件事當真。或者說,拒絕當真。對於性別問題,葉楓始終是別扭的,他並不是不開通之人,可是,喜歡的第一個人明明是女性,如果換成男人……他無所適從。
盡管小白不是別人。
心中暗自責罵著某人貪杯,人卻已匆匆地趕往錦衣夜行,大清早,酒吧還沒有開門,隻是打開了旁邊的一個側門供人出入,葉楓趕到的時候,小白果然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倒在錦夜的肩膀上,叨叨咕咕地說著什麼。
見到葉楓,錦夜如蒙大赦,她趕緊站起來,將那隻醉貓塞給葉楓,“你的人,趕緊弄回去。”
葉楓一哂:什麼叫做我的人?
“今天下午影西家有一場小聚會,我要趕過去幫忙,就不管你們了。”錦夜說著,已經急匆匆撤離戰場,丟下那兩個人在包間裏,大眼瞪醉眼。
葉楓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後無可奈何地走過去,歎道:“我送你回去。”
小白朦朦朧朧地看著他。
小白本就長得很美,尤其眼睛,雙眼皮,清亮柔美,染上酒暈後,更是漂亮至極,葉楓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醉酒後的樣子。小白是醫生,醫生總是會很自發地注重養生,至少,在葉楓麵前,他一向周到而克製,極少讓自己如此狼狽。
葉楓的喉嚨有點發幹,他不自然地扭開視線。
手則向小白伸了過去,試圖將他扶起來。
可是,那個人卻並沒有領受他的好意,葉楓的手被重重地打開了,小白扶著沙發,踉蹌地站了起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冰冷地對待過他,“不要你管。”他吐著酒氣,頗為哀傷,“我已經受夠了。”
葉楓一愣,“你幹什麼?”
“不幹什麼,以後什麼不幹了。”小白說著,自己歪歪倒倒地朝門口走去,“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也不想再讓你為難,你……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纏著你了……”他的語序淩亂,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個兒在說什麼。
葉楓怔忪地看著他,小白的反應讓他無措。
“再見,我一定是天底下最輕-賤的人。到了今時今日,才肯說一聲再見——”小白苦笑,臉色淒惶悲愴,口中說得瀟灑,可是神情,卻好像舍棄了一件對自己至關重要的東西。
眼見著他就要走出房去,葉楓不能繼續無動於衷,他緊走幾步,到了小白的後麵,伸手抵住房門,另一隻手則抓住小白的胳膊,沉聲道:“別發酒瘋了,我先送你回去。”
“誰跟你發酒瘋!”小白伸手,奮力地將他一推,葉楓猝不及防,往後退了一步。他臉色微沉,重新走上前,拉住小白的手臂,將他重新拖到沙發上。
“坐好,我給你衝一杯醒酒茶。”
小白卻不肯安穩,他仍然要出門去,眸底亦劃過一絲狠絕,“我不想醒酒,如果酒醒了,很多話就不會再有勇氣,在你麵前,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死心塌地的像一隻狗,我可以為你變成小醜,變成任何人,可是還不夠,你根本不需要我,你明明不需要我,卻始終不把我推開,看著我在你麵前表演,真的那麼好玩嗎?看著我的心在淩遲,看著我在刀刃上微笑,真的能滿足你的成就感嗎?我受夠了,我放了你,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不想死在你的麵前,你總是在我麵前擺上一個希望,我就是跟著胡蘿卜跑到累死的蠢驢子!”
小白其實知道自己的遷怒毫無道理,這些事情,明明是他心甘情願做的,他並沒有埋怨過葉楓一絲一毫,可是,到底不甘心,到底意難平,他需要一次徹底的宣泄,整整二十年,九曲回腸,癡戀與無望,他越墜越低,那個人卻始終在岸上冷冷微笑。怎能甘心!
葉楓不是傻子,他聽得懂這番話後麵的意思。隻是這一次,小白用這種決然的姿態說出來,早已經容不得他無視。
“如果你不想留住我,就讓我離開吧。不要再讓我回來,就算我涎著臉不要自尊,自己跑回來了,你也要把我趕出去,趕出你的生活。”小白丟下這句話,好像重新恢複了神智,他重新向外走了去。葉楓則靜靜地站在原地,一臉沉思。
小白心中滴血,絕望的感覺從心底蔓延全身,他也知道,一旦走出這個門,從此以後,他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可是,不能不走,即便隻殘存著那麼一絲絲自尊,卻也是自尊。
房門拉開,走廊外空無一人,小白苦笑,眼睛澀痛,他就要出門,腰卻突然被人抱住,在最後一刻追出來的那人,伸手霸道地扳過他的臉,絲毫不溫柔地吻了下去。
“你以為,二十年前的那個偷吻,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他聽到葉楓恨恨的咒聲。
小白怔了怔,然後微笑,細膩的微笑,終於隨著那個越來越綿長的吻,一起沉淪……
——這一次,你可再也不能賴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