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引子】 前緣 三月三人會(1 / 2)

永和三十年夏,帝京洛陽,是日大吉,宜婚嫁。繁華街道上滿是喜樂,彩帶飄揚,竟有兩家同時娶親,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而在東市大街,兩邊迎親隊伍陡然相遇,兩家的奢華程度比較起來皆是不遑多讓,連常住洛陽的居民們也是連連咋舌,這方是十裏紅妝,那邊便有百裏抬盒,兩個新郎坐在一樣的高大駿馬上,分明都是那樣的耀眼卓越。他們相視了一眼,旁人都能感覺到他們二人相識,但速度卻一絲也沒有慢下來,相互之間也隻有這麼一眼,便擦身而過。緊隨儀仗之後的兩抬花轎也互不相讓,寬大的洛陽街頭也從未有過如此奇景。

在花轎錯身相遇的那一刻,一方花轎中撩起了喜幕,卻有一道黑色利箭從人群中穿梭而過,速度極快,直直朝向另一邊的花轎,最後死死釘在轎子側柱上,而那呼嘯聲猶在耳邊。

兩方新郎便同時看向了那利箭的方向,似乎都沒料到這邊新娘的發難,而被射入木柱的箭比尋常的要短上許多,沒有羽簇,卻是支斷箭。

這一瞬間,禮樂之聲驟停,喧鬧平息,時間仿佛靜止。

遭逢如此變化,被射的花轎轎夫卻依舊穩穩抬著,沒有讓那鳳儀花轎晃動絲毫。而花轎裏終於緩緩伸了隻手,皙白卻毫不顯得嬌弱的手,隻用了兩指便利落拔下了黑箭,重又沒入簾後。而兩位新郎已經回首,也沒有再看對方一眼,隻是在同時揚手示意儀式繼續,而禮樂也同時開始響起,重啟了喧鬧,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花轎裏,一身鮮豔嫁衣的新娘,鳳冠霞帔,麵容被擋在蓋頭之下,而她的手依然握著那支斷箭。尖銳冰冷的斷箭,暗示著過往的一切都恩斷義絕。她早已明白,她們回不到從前,過往糾纏不清的情誼,從這一刻開始都會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廝殺相鬥,至死不休。

她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不,就算知道,她也絕不會後悔,因為她問心無愧!

新娘輕輕拋下了那支斷箭,任憑它從轎簾縫隙中滾落在地,很快便消失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而手掌的紅印還在,她覆手握緊虛空,她相信這也會很快消失不見的,隻是,為何心中還是那樣痛,仿佛被那支斷箭所傷的不是轎子,而是自己……

一切恩怨都開始於六年前,永和二十四年初,那個春寒料峭的夜,她從那個懸崖一步步出來,也一步步踏入了深淵,步入他人設下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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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二十四年初,帝京荒郊,幽黑深邃的叢林忽然傳來一陣壓抑不住地驚叫,驚醒四周一片睡意正酣的鴉雀。

淡淡月光灑下,從那些寬大的綠葉下突地鑽出一張臉來,一雙明眸在夜裏宛若星子般熠熠生輝,年歲十三上下,粗衣木釵也掩不住的清麗容顏正如嫩蕊初綻,隻是額角上有一枚不小的傷疤,一頭青絲也被細心地用布巾包住。

緊跟著,她整個人便從灌木叢中鑽出來,仰頭看著那輪冷月,眼裏卻似乎又出現了三年前那漫天漫地的大火,無邊無際。火龍肆虐,所到之處皆被吞噬化為灰燼,到最後仿佛連她也被那火舌所灼傷,她閉上了眼,似要將那灼熱的氣息吞噬進腹。

天色漸明,遙望帝都,熟睡的城池已漸漸被初日的旭光所喚醒,身後寂靜的山穀裏鳥音絕滅。

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要去揚州,隻有進了揚州,才能有辦法進入重重宮闈。想到這裏,她臉上勾出一絲哀戚和絕然,頭也不回地一路向東而去。而在她來的方向,盡頭竟是絕壁孤崖。

三月後,她出現在毫州城門口,已成了外人眼中的乞丐小子,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早已發黑的布巾依然將腦後到前額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小乞丐正費力地掰著手指頭,嘴裏似乎還在念念有詞,“洛陽,開封,商丘,到毫州——花了三個月,接下來是宿州……滁州……金陵……才能到揚州——一二三四……”

算了這小半天,未幾便將五官全都皺在了一起,布滿灰土的花貓臉上滿是苦惱,“照這個速度走下去,至少還要四個月啊……”

她伸出手,翻來覆去地看,也是一雙幾乎隻剩皮包骨的手,不禁苦惱之色更重,“離揚州近了就不能在野外走了,不能抓野雞吃——隻是好久沒吃肉了。”

“不行不行。”她奮然地搖搖頭,堅定道,“要找工作,要賺錢買吃的,因為要走城裏,隻是……

“再這樣下去,我還能走到揚州嗎?”

“沒關係,沒關係,到了揚州就有吃的了,但是……”

“唉,說不定蘇伯父不在家,揚哥哥不在家,姨娘不在家,然後我可就要餓死了,可就見不到阿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