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戌正(2 / 3)

剛才牛車通過宣陽長興的路口,忽然一個黑影從車頂躍過,速度極快,先殺死了車夫,讓馬車傾覆,然後趁著混亂衝入車廂。這家夥的刀法精準得出奇,一衝入車廂,短刀準確地劃過劉十七的咽喉。守衛甚至連出刀的機會都沒有,那黑影已退出去,靈巧地跳下車,然後順這燈架越過坊牆,揚長而去。

“不對,我看到的是兩個黑影,一前一後。”這是士兵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思緒。

元載朝著慈悲寺旁邊的生熟藥鋪子走去,他現在很快樂,連腳步都變得輕鬆。

沒有理由不快樂,一切事情都朝著他最滿意的方向發展。不,是比他最滿意的期待還要滿意。

在最初,他隻是被要求出一份提調文書;在發現封大倫誤綁了王韞秀後,元載主動提出了第二個方案,一石二鳥。然後他直奔禦史台而去,恰好當值的是吉溫,跟他相熟。元載剛剛寒暄完,還沒開口說話,吉溫突然接到一封李相密函,讓他立刻去搶奪靖安司的司丞之位。

吉溫對這事有點吃不準,便跟元載商量。元載一聽,那顆不安分的大腦袋又開始轉動了,很快從中窺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第三度修改了自己的計劃。

接下來,他便以“輔佐”為名,陪著吉溫來到慈悲寺前,宣布張小敬是襲擊靖安司以及綁架王韞秀的主謀。

這是個多麼簡單的決定,又是一個多麼絕妙的安排。永王會很感激他,因為張小敬會被全城追殺至死;封大倫會很感激他,因為有人背起了綁架王韞秀的黑鍋;王忠嗣和王韞秀會很感激他,因為是元載把她一力“救”出;吉溫以及背後的李林甫,也會對他另眼相看,因為他幫助吉溫迅速拿下了靖安司,並重重地抽打了太子的顏麵。

最初隻是一次小小的公文交易,現在生生被元載搞成了一局八麵玲瓏的大棋,做出這麼多人情。若不是個中秘聞不足為外人道,元載簡直想寫篇文章,紀念一下自己這次不凡的手筆。

剛才元載在報告裏查到了聞染的下落,猛然想起來,封大倫透露,永王似乎對聞染懷有興趣。若把她交給永王,又是一樁大人情!

所以元載權衡再三,決定親自來抓聞染,以紀念這曆史性的一刻。不過他並沒有輕敵,在接近鋪子前,指示身邊的不良人把四周先封鎖起來。元載做事,信奉滴水不漏,再小的紕漏也得預防著點。

就連姚汝能那邊,元載都悄悄安排了一個眼線。一旦發現姚汝能跟旁人耳語或傳遞字條,就立刻過來通報。真正萬無一失!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元載慢慢走到那生熟藥鋪子門前。他同情地注視著甕裏的這些可憐龜鱉,抬起右手,準備向下用力一劃,用這個極具象征性的手勢完成傑作的最後一步。

可是他的手臂在半空隻劃了一半,卻驟然停住了。

轟隆一聲,一匹馬從鋪子裏踹破房門衝出來。它去勢很猛,附近的不良人被一下子撞飛了好幾個。其他人不敢靠近,隻好圍在周圍呐喊。馬匹在鋪子前轉了幾圈,卻沒有立刻跑開。不良人這時才看清,馬背上伏著一男一女。

元載處變不驚,站在原地大聲喝道:“嚴守位置!”

他看出來了,這馬隻是衝出來那一下聲勢驚人,騎士自己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隻要封鎖做好,他們倆沒有機會逃掉。不良人們也反應過來,紛紛抽出鐵尺,從三個方向靠近馬匹。這樣無論那坐騎如何凶悍,總會有一隊攻擊者對準它最脆弱的側麵。

騎士也意識到這個危機了,他環顧四周,一抖韁繩,縱馬朝著唯一沒有敵人的方向衝過去。

元載冷笑,觀察著他的困獸猶鬥。

騎士跑去的方向,是封鎖圈唯一的一個缺口,它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靖安司的正門。此時大殿還在熊熊燃燒,絲毫不見熄滅的跡象。

正因為如此,元載才沒有封鎖這裏。往這裏逃的人,反正會被火場阻住,死路一條。

可元載的笑容突然在臉上凝住了。

靖安司的正門很窄,不容馬匹通過。可是為了避免火勢蔓延,救火人員已經把這附近的牆給扒掉了,清出一條隔離帶。那個騎士駕著坐騎,輕而易舉地越過斷牆殘垣,一馬兩人很快就消失在熊熊大火裏。

他們這是幹什麼?窮途末路想要自殺?

不對!

元載飛速轉動著腦筋,然後對不良人叫道:“快,去京兆府和後花園的坊牆外!”

元載研究過靖安司的布局,裏麵的建築間隔很寬。如果一個人決心夠狠、速度夠快的話,可以勉強穿過起火的大殿和左右偏殿之間,抵達後花園或者京兆府偏門。

一直到這會兒,元載還是不太著急。鑽進靖安司是一招妙棋,然後呢?

後花園和京兆府這兩個地方的圍牆都在,騎士隻能棄馬翻牆。一男一女徒步前進,在圍捕之下又能走多遠?

不良人在上司的嚴令下,兵分數路。一隊進入京兆府堵住偏門;一隊繞道去了後花園的坊牆外頭,連水渠都被控製住;還有一路披上火浣布,硬著頭皮闖入火場。

很快兩隊來報,都不見動靜。又過了一陣,進入火場的第三隊狼狽地跑回來,他們隻看到了那匹馬被扔在庭院裏,人卻不見蹤影。

元載大怒,這他們能跑哪兒去?還能飛上天不成?!他手掌一壓,讓不良人再仔細搜查一遍!一定得找到聞染,不能給這美妙的一夜留下瑕疵。不良人為難地說再強行進入,怕會有傷亡。元載看著他:“你不進去,現在就會有傷亡了。”

不良人麵如死灰,隻得再去召集人手,再闖火場。沒想到這時元載說一句:“且慢。”

他仰起頭,看到在大殿後麵,還有一個建築高高聳立著,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大望樓!

大望樓就矗立在後花園裏,如果他們棄馬要逃,隻能是順梯子爬到樓頂,躲在上頭。等風頭過了,再下來逃走。沒錯,姚汝能那個渾蛋,不是正在修大望樓嗎?

元載想到這裏,臉色轉冷,小小的一個靖安吏也敢在他麵前耍心眼?他喝令召集不良人,親自帶隊,要去甕中捉鱉。

你們能上去,可是下來就難了!

為了修複大望樓,救援人員打通了一條相對安全的進入路徑。修複者不用強行穿過起火的三大殿,而是從京兆府這邊的牆上打的一個洞,進入臨近的靖安司監牢,再從監牢前的小花園翻入後花園。

元載帶著人,就從這條路進入後花園。他一馬當先,手腳並用攀上木梯,噌噌噌一口氣爬到了頂端。

大望樓的頂端非常寬敞,是一個長寬約十二丈的寬方平台,地上鋪著一層厚氈毯,四邊有圍欄,中間的樞柱支起一麵翼立亭頂,以遮蔽風雨。

此時在平台上,八具武侯的屍體橫七豎八躺倒在地。蜥皮鼓、五色旗、紫燈籠等信號用具扔了一地,還有飯釜、水囊、暖爐、披風之類的生活用品散亂地扔著。姚汝能和其他兩個雜役正蹲在那裏,逐一進行檢查。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見到元載突然氣勢洶洶地爬上來,姚汝能覺得很意外。元載掃視一圈,發現這裏實在沒有藏人的地方,便衝姚汝能喝道:“你把聞染藏哪裏去了?那個男人是誰?”

姚汝能無辜地回答:“在下一接到命令,立刻趕緊來修複大望樓,這不是您要求的嗎?哪有時間去藏人啊?”

元載身子前傾,大腦門幾乎頂住姚汝能的臉:“若不是你通風報信,他們怎麼會突然從藥鋪裏逃走?”他轉過頭去,向另外一個雜役:“你說!你看到沒有?”

這雜役就是他安排的眼線,這人一看長官發火,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回稟評事,在下一直緊隨姚汝能左右,他……他確實沒跟任何人傳遞過消息。”

“不可能!那是你沒看出來。你把他跟什麼人說過話,做了什麼,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元載煩躁地搓著手指,簡直不敢相信,在自己眼皮下,居然讓聞染逃了。

雜役記性很好。姚汝能先跟幾個主事談過,內容不外乎是籌備修複材料與人手,現場征用了慈悲寺門前的一批大燈籠。然後他又請救火兵開辟了一條安全通道,帶著這批材料爬上了大望樓,評估損失情況。

雜役記得姚汝能跟人來往的每一個細節,清清楚楚,沒有任何疑點。元載不死心,追問那批燈籠在哪裏。雜役一指,它們正掛在大望樓的亭頂外緣。這是在提醒周圍望樓,這裏出現故障,正在檢修。

元載趴在圍欄邊緣,探頭挨個去摸燈籠,幾次差點翻倒出去。可讓他失望的是,燈籠上除了卍字紋飾之外,沒看到任何字跡。元載縮回身子,俯瞰著下麵的靖安司,一片黑漆漆的。

這次他真是想不出來,聞染和那個神秘男子,到底還能藏在哪裏。

“盡快修好,不然重罰!”

元載一拂袖子,從大望樓上悻悻地爬下去。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做,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看到他爬下去走遠,姚汝能這才擦了擦汗,心中連呼僥幸。他吩咐那兩個雜役繼續翻檢屍體,然後背過身去,輕輕地撥轉其中一盞燈籠。

這盞燈籠的罩紙分成兩半,一半薄紙,一半厚紙。如果燈籠轉動起來的話,從一個固定的角度看過去,會看到燭光忽亮忽暗。姚汝能的手法很有規律,很快,在大望樓附近的一片陰森林子裏,亮起了一個很小的光團。光團閃爍幾下,似乎在與大望樓應和,隨後熄滅。

姚汝能徹底放下心來。

他被元載逼問出藥鋪地址以後,立刻對吉溫提出:現在滿城觀燈,很難從別處運來修複物資,不如就地取材,比如慈悲寺門前懸掛的那些大燈籠。

這個理由完全合理,直接就被批準。然後姚汝能借口檢查,爬到其中一盞燈籠前。

他知道,在遠處藥鋪裏頭,岑參正看著這個燈籠,玩著韻字轉換的遊戲。姚汝能撥轉燈籠,把信號發出去,默默祈禱岑參能夠注意到這個變化,並及時解讀出來。

時間緊迫,姚汝能隻能告訴岑參,盡快帶聞染離開,闖入火場,來到靖安司右偏殿附近的圍牆。

之前李泌在隔壁慈悲寺的草廬裏,設立了一個臨時議事廳,並在圍牆立了兩個木梯,方便來往。這個草廬的存在,隻有李泌、張小敬、姚汝能、檀棋和徐賓五個人知道。

岑參不愧是詩人,果然準確捕捉到了這則消息。他立刻搶了一匹馬,帶著聞染衝入火場,然後迅速翻過圍牆,撤走梯子,躲到草廬裏。元載再神通廣大,也想不到,靖安司在隔壁慈悲寺裏還有個落腳點。

現在聞染暫時安全了,姚汝能終於可以把注意力放回到大望樓本身。

大望樓一共配備有八名武侯,兼顧四方收發。可現在這八個人都死在上頭,且俱是一刀刺中心髒致命。蚍蜉顯然先襲擊的大望樓,打瞎靖安司的眼睛,然後才實施下一步行動。

現場沒有格鬥痕跡,姚汝能不相信這世上能有人可以在這麼狹窄的空間,把這八人悄無聲息地幹掉。他仔細搜尋了半天,發現那個飯釜翻倒在地,裏麵的羊肉湯全灑在地板上。他用指頭蹭了蹭,放在鼻子邊嗅了下,嗅不出個所以然來。再打開水囊,裏麵的清水早已漏光。

姚汝能猜想,會不會是羊肉湯或水裏被人事先下了毒,這十幾個人中了毒之後,才遭到襲擊,所以完全沒有反抗能力。到底怎麼回事,恐怕隻能等仵作來剖腹檢驗了。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下毒的一定是蚍蜉安插在靖安司裏的內奸,而且這個內奸很可能還活著。想到這點,姚汝能心中不禁一沉。

可以想象得到,蚍蜉就是利用突厥狼衛的幕後組織,他們襲擊靖安司,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姚汝能吩咐雜役,多叫幾個人來,把這些屍體背下去。雜役口裏應著,手裏拖起一具屍體的腳踝,往平台下一扔,一會兒地上傳來“啪”的落地聲。姚汝能大怒,給了雜役一記耳光:“放尊重點!這都是為國捐軀的烈士!”

雜役隻當他是為了報監視之仇,捂住臉唯唯諾諾。姚汝能不再理他,繼續評估大望樓的損失。

通信用的旗鼓角燈等物什還在,沒受什麼損失,可是再找八個懂旗語的武侯就很難了。訓練這批人耗費極貴,所以大望樓隻有兩輪班次,現在另外八個人分散在全城各地,短促間根本沒法召集。

再者說,現在全城燈火通明,可以說是一年之中望樓通信條件最差的日子。即使恢複,也沒法傳輸太複雜的信息。

更麻煩的是,大望樓周圍一圈望樓,全都滅了燈,很可能樓上守衛也已經遭遇不測。換句話說,大望樓隻能跳過這一圈望樓,向更遠的望樓傳遞信號,這樣誤差會很大。

要在一個時辰之內修複大望樓,幾乎不可能。

姚汝能一拳砸在圍欄上,突然覺得心灰意冷。靖安司盡毀,李司丞去向不明,唯一的幹將張小敬如今被打成了叛徒。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徒勞,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阻止闕勒霍多的陰謀。

姚汝能慢慢讓身子半靠著亭柱,無力地朝外麵黑漆漆的夜空望去,內心充滿挫敗的絕望。長安城終於展露出它的怪獸本性,一點點吞噬掉那些拒絕同化的人。

李司丞和張都尉都無力阻止,更何況我一個新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裏目睹這座城市的毀滅吧。

可是,過了幾個彈指後,他忽然睜圓了眼睛,似乎看到什麼奇怪的動向。他集中全部精力,向著遠處望樓群仔細觀察了一陣。他注意到,那些望樓之間,正在做著有規律的交流,紫燈若隱若現,似乎一路傳到很遙遠的地方去。

咦?望樓應是以大望樓為樞紐,怎麼彼此傳起消息來了?姚汝能再仔細一看,它們不是互相傳,而是有一個特定方向。雖然那個方向是哪裏不知道,但姚汝能立刻判斷出來,那裏應該形成了一個新的樞紐。

“是張都尉!”

姚汝能陡然變得興奮。他想起來了,能有資格號令整個望樓體係的人,除了大望樓,隻有假過節的張小敬。

要知道,望樓體係的運作完全獨立於其他衙署。哪怕張小敬被全城通緝,隻要大望樓這邊沒有撤銷假節,其他望樓仍舊會聽命於他。

張都尉,他還沒有放棄!他還在奔走。

長安城還沒有失掉最後一點希望。

姚汝能胸中的激情湧動,難以自已。他抓住欄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位置對張都尉……不,對整個長安城都十分重要。

隻要自己掌控住大望樓,張小敬便可以繼續利用望樓體係追查,那麼,尚還有一線希望阻止闕勒霍多。長安城的命運,將取決於他在大望樓上能撐多久。

大勢已如此艱難,若我再放棄的話,那就再無希望可言!

姚汝能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堅毅起來。他拎起紫燈籠,向著那邊清晰地發出一段訊息,並重複三遍。然後他放下燈籠,捏緊了拳頭。

接下來,他要死死守住這裏,就像當年張都尉在西域死守撥換城烽燧一樣,哪怕與整個靖安司為敵也在所不惜。

張小敬和檀棋站在書肆前頭的巷子裏,焦慮地向外望去。在巷子口,十幾個守捉郎封住了出路,個個虎視眈眈。

巷子外麵一直很安靜,大街上不斷有遊人路過,遠處還有隱隱的絲竹之聲。可張小敬允諾將很快抵達的車隊,卻還遲遲沒有動靜。

“你還要我們等到什麼時候?車隊呢?劉十七呢?”守捉郎的隊正上前一步,手裏的鐵錘高高舉起,眼神不善。他手下的守捉郎們已經失去了耐心,掂著武器越站越近。

“今日觀燈,路上遷延並不奇怪——”張小敬把銅牌一伸,厲聲道,“你們不要輕舉妄動,這可是襲擊朝廷。”

隊正冷笑道:“就算是朝廷的貴人們,殺了人,也不能一走了之。”他認為這個騙子是在虛張聲勢,手臂一振,喝令將其拿下。

眾人一擁而上,個個爭先。

火師被殺,這些保衛者一定會被重罰,隻有抓住凶手,才能減輕自己的罪愆。張小敬見場麵快彈壓不住了,“唰”抽出佩刀,刀尖一指前方:“靠近者死!”

“恩必報,債必償!”

守捉郎們低聲喊著號子,慢慢靠近。張小敬還想試圖喊話,可對麵一直齊聲低吼著,根本不搭話。五花八門的兵刃朝著張小敬和檀棋刺來。

張小敬不能躲,因為檀棋就在身後。他隻能正麵硬擋。甫一交手,他對這些兵器感覺極不適應,居然被壓製在下風。

守捉郎的武器以匠具為主,有鐵錘、鐮刀、馬鞭、鑿子、草叉之類,形形色色。在守捉城裏,沒有專門的軍器監打造兵器,居民們都是一把工具在手。平時用來幹活,戰時當兵器,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獨有的一套格鬥玩意。

所幸巷子狹窄,守捉郎沒法一次全投入戰鬥。張小敬咬緊牙關,盡量利用地理上最後一點點優勢,拚死抵擋。

前麵的兩三個人被打倒了,後續敵人卻源源不斷。張小敬覺得這麼下去不是事,便從腰裏掏出三枚煙丸,扔了出去。

煙霧一騰起,整個巷子裏立刻陷入一片迷茫。燈籠在霧中變成模糊的光團,人影憧憧分不出是誰。張小敬抓住檀棋的手,拚命朝外跑去。檀棋知道此時性命攸關,一聲不吭,任憑張小敬拽著。

兩人快跑出巷子口時,守捉郎們也已恢複視線,窮追過來。張小敬猛推了一把檀棋,指向前方:“坊角鋪兵,快去報官!”

“那你呢?”

“我來擋住他們!”張小敬猛一回身,把佩刀橫在胸前。

守捉郎畢竟是地下組織,官府再默許,也不會容忍他們在長安鬧事。隻要能驚動鋪兵,守捉郎就會知難而退。

“記住!提我的名字!”張小敬喊。

檀棋轉身就跑,背後傳來叮叮當當的兵刃相磕聲。她頭也不回,一口氣跑出去兩百多步,跑得肺裏幾乎要炸開來,前頭已經能看到坊角武侯鋪門口那盞明晃晃的驚夜燈。

跟其他諸坊的守兵相比,平康坊鋪兵的工作比較輕鬆。大部分居民都跑去外頭了,坊內反而沒什麼事。幾個武侯圍坐在一隻鐵鍋周圍,滿臉喜色。鍋裏頭燉著幾隻駱駝蹄子,黏稠的褐色湯汁咕嘟翻滾,讓整個屋子裏都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