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茂。
新安看著別業的侍衛把王獻之抬了走,眼淚就突然不知所措地淌了下來。她拿手去擦,卻越擦越多,怎麼辦呢,王獻之?怎麼辦呢,李新安?連眼淚都沒有辦法控製的我好像更加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心了,明明無數次在心裏說出了別業就一定要和太後說離婚的事情,可是自己卻越來越貪戀你的笑容了。龍涎香的氣息、印在額上輕輕的一吻、手把手教寫字的時光、你深邃冷峻或是彌漫霧氣的眼睛,哪怕就是欺騙,就是演戲,這些我都想記住,那些曾觸碰我心靈的溫暖像發絲撩過心間的感覺我都想牢牢抓住,是不是我太貪心,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想要抓緊。都怪你太善良,如果一開始就恨我入骨,不要對我溫和地笑,不要靠我那麼近,不要擁我入懷讓我碰到那種溫暖,那麼我們就可以像平行線一樣生活,你繼續深愛郗道茂,而我繼續一個人。
可是現在一切都亂掉了,我無法在騙自己了,王獻之,我真的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然而即使是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在意識最淡薄的時刻,你念的仍舊是道茂!你記住了她能給你的全部溫暖,即使是一支毛筆半塊木梳,你都記住了!
這個女子正趴在自己的身邊,柔軟輕盈得像一隻隨時可能醒來逃走的貓,陽光反射著的散發著栗色光澤的頭發柔柔地散落在自己的胸口,王獻之伸手想要去擺弄青絲又收回來怕吵醒她。他這樣一直注視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了眼,扁扁嘴,揉了揉惺忪睡眼,這一切的細節落在他的眼裏此刻分外有趣,好像是重新認識一個人一樣,一模一樣的臉,完全不同的性格,愛犯迷糊,喜歡翻白眼,寫很難看的毛筆字,還有訂立的那個該死的契約,她的小細節不知何時都被他記住鏤刻在心裏抹不去了。他自己卻不知,由著自己眼裏的暖意像是冬天的陽光一點一點照亮魚肚白的天空。
“跪那麼久腿不疼嗎?”
“你說呢?真是,睡那麼久,還以為你等著太後來叫呢!”
“我餓了。”
“早就知道了。叫廚房給你在灶上焐著粥呢!”新安吩咐旁邊的侍女把粥端過來。
“胳膊使不上力氣,行動不便。”
“真的假的,大夫檢查過說你沒受傷啊!”
“可是沒有力氣啊,在水裏泡那麼久才有人來救!”
新安很無奈地看看麵前這個小孩子一樣依賴自己的王獻之,隻好舀了一湯匙的粥送到王獻之的嘴邊。
“燙。”
“麻煩自己動嘴吹一吹。”
“不方便,你好像呼吸得太用力了!”
新安在心裏罵了無數遍無賴之後還是念在他九死一生的慘痛經曆上原諒他一大早起來神誌不清。“如果沒有我做人工呼吸,你現在應該是閻王爺的女婿了!”新安沒好氣地喂著王獻之。
“怎麼辦,司馬道福,你好像又耽誤我一樁親事!”王獻之的眉毛難得舒展開來,眉宇間英氣勃勃,雖在病中,卻比平時多了分溫和可親的感覺。
“等我和你離婚,賠你一樁!到時候會幫你把小妾什麼的都娶了,你打算娶幾房侍妾?本公主都答應你。”
聽她這樣一說王獻之忽覺悵然,也不知為何,很用力地掃掉了浮在心上的蜘蛛絲一樣的感覺,忽然想起一件事,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個鐵鏽紅撒亮金刻絲蟹爪菊花香囊,遞給新安:“呐,給你的。”
新安接過來很開心地說:“是送給我的?”
王獻之冷冷道:“因為那天在草市上你看中的香囊都很糟糕啊!我擔心你真的買一個出去丟臉!”
新安冷哼一聲道:“你不是不喜歡紅色嗎?而且我已經有一個一樣的了。”
“送東西這種事當然要看你的喜好!”王獻之指著香囊忽然很鄭重地說道,“哎,司馬道福,你不能把那個香囊亂送人攀交情哦,那個香囊值一塊和田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