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這幾日總是做夢。
夢的都是少年時的事,有一個美豔的男子在踏青的時候送了自己一束桃花,花苞還未綻開,散著幽幽的香,然而她不屑,扔了花去追一騎快馬,她追隨著那馬喊道:“離哥哥!”然而她怎麼可能跑得過馬,終究怔怔地看著那馬消失在紅塵中,不知了蹤跡。
她也夢到過桓溫。夢到那個青灰色的早上,朝堂上的大臣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桓溫踱著步子走上殿堂遞上了奏折:司馬奕既不可以奉守社稷,敬承宗廟,那幾位孽種也已成人,尚欲立為皇儲、封為藩王,實是誣罔祖宗,褻瀆神靈,是可忍,孰不可忍!桓溫要廢掉皇帝,他手握重權,自己的勢力是遠不及他的,縱然想要保護廢帝也沒有那個實力,於是妥協,字字句句寫下來,滿紙是皇家威儀掃地的落寞,而殿堂之外桓溫的笑一聲高過一聲,顫顫的仿佛要將朝廷的柱子顛覆一樣。
早晨她醒來看到崇德宮外菊花綻開,想到不久之後又是一年中秋。
她梳頭的時候問侍奉的太監劉公公:“本宮覺得自己老了很多。”
“太後說笑了,太後與日月同壽,何來衰老之說。”
“你不要說那些了,我聽著倒覺好笑,哪有人不老的呢?”
“奴才不敢欺騙太後,太後現如今就是和公主同行,別人也隻當您是姐姐呢!”
“唉,我近來總是做夢,夢到的都是些死掉的人了,他們都死了,隻有我還活著,我想他們也在喚我,喚我去呢!”
劉公公聽了這樣淒涼的話不由落淚道:“老奴侍候太後多年,太後若是駕鶴西去,老奴就變成大烏龜生生世世為太後駝碑。”
她笑道:“你當真願意麼?年輕時陪著我還沒有受夠苦楚嗎?當年你送我一束桃花,可惜叫馬兒碾碎了。”
“沒想到太後還記得。”
“自然,我也是昨日做夢才記起你是誰的。我若是死了,也就罷了,反正是土埋到胸口的人了,隻是我擔心皇帝還小,我若是死了,沒人護著他,恐怕這皇位又要飄搖。若是我那天真死了,你也不要變烏龜,隻要拚了命護著皇帝才好。”
“老奴領命。”
“另一件最放不下的事莫過於公主了。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所承襲的責任,我記得先前說過,但是這次出嫁後性情大變,任性刁蠻全不顧及家國利益,我實在是擔心啊。”
“我想公主會想通的吧,太後也不必太擔心了。”
“唉,我最近總是想到年輕時的種種,總還忍不住歎息。”
她幽幽歎口氣道:出身於褚氏家族或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最難以選擇的悲哀,在旁人看來出身於這樣的家族總是幸運至極的事,不必費心就可以找到門當戶對的夫婿,不必勞作便可享受錦衣玉食,然而正是因為父親的名望、母親出身於陳郡謝氏的顯赫地位,自己被選為了琅琊王的王妃。出嫁的日子,我的母親兩頰掛滿晶瑩的淚水,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身為王爺的妃子,注定不能得到他全部的愛意,並且還要在侍妾的爭風吃醋中鬥智鬥勇玩盡手段,也許這是**訓練一個女人心智最為有效的手段,而最終憑借著家族先天富有的智慧謀略我勝出了。朝廷根基搖搖欲墜。終於先皇駕崩,權貴爭權奪勢擁立琅琊王為帝,20歲的自己成為了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