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宮初建於數百年前,原本是周王修給寵妃柳柔,後柳氏一族被人陷害,柳柔亦是失寵,閑言碎語如同把把錐心利劍,終是在一個雨夜自縊,柳梅宮也就變成了不祥之地,從此再無人踏入過,裏頭雜草生得比樹還高,人人都說那是柳柔的怨氣。後來楚氏先皇取天下而代之,聽到柳氏一族的慘案後也頗為唏噓,為了教導後世子孫不可聽信讒言滅忠扶奸,便將這柳梅宮原封不動留了下來。時光如水流逝,待到了楚淵即位,宮裏頭的人早已把這裏忘了個七七八八,隻是在偶爾路過時才會想起來,這裏似乎住過周王一個含冤慘死的妃子。
百餘年來皇宮屢次返修,地下暗道也是改了又改,各類圖紙浩瀚如海,即便有專人整理,要從這些堆積成小山的陳年卷宗裏找到柳梅宮的地下暗道圖,也絕非是件易事。
“這要找到什麼時候。”看到那一箱又一箱發黃的資料,慕寒夜覺得頭都疼。
黃遠與木青山也一道幫著看,沈千淩則是將有用的東西一樣樣抄下來,也好最後整理。
雖說能用到的人手都已經用到,但進度卻並不算快。是夜下起瓢潑大雨,藏書樓卻已經是燈火通明,木青山打了個嗬欠,吃了個酸梅揉揉眼睛,又拿過一本卷宗。
趙越躲在暗處,一直盯著那口枯井,留意著周圍一切異常動靜。
小紅甲狼依舊慢吞吞爬出來覓食,卻被雨水衝得寸步難行,隻好又憨憨跑了回去。
溫柳年將燒餅渣掰碎,弄了些屑屑放在地上。
海鷹雖說不滿他的行為,不過想到兩隻蟲子也吃不了多少,最後還是將話憋了回去。
溫柳年依舊連吃三個燒餅,然後道,“今日的餅有些酸。”
海鷹抖抖包袱皮:“明日連酸的餅都沒了。”原本進宮時也沒料到會遇見溫柳年,所以隻帶了兩個人的口糧,三人吃自然不夠,更別提還有一個飯桶。
“無妨無妨。”溫柳年道,“上頭就是禦膳房,偷些點心還是輕而易舉,但這樣總不是長遠之計,我們究竟何時才能出去?”
“到了該出去的時候,自然會帶你出去。”青虯依舊在閉目養神。
溫柳年道:“出口離這裏近嗎?”
青虯冷冷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我自然是要關心的。”溫柳年道,“我失蹤了,皇上必然會找。在荒郊野外發現我獨自一人昏迷不醒,和在地道中發現我與大明王相談甚歡,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效果。”
“楚淵不會找到此處。”青虯道。
“大明王似乎頗有自信。”溫柳年小心翼翼道,“可否告知在下理由?”
“大人話未免有些太多。”海鷹陰森看著他。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飯又不讓吃,話也不能說。”溫柳年不高興,“莫非就要這麼一直幹坐著?又不是要老僧入定。”
“若你乖乖配合,那我們很快便能出去了。”青虯道。
“要如何配合?”溫柳年來了精神。
“你是否經常出入楚淵寢宮?”青虯問。
溫柳年頓時如同被雷劈:“自然沒有,我可是快要成親的人。”這種話怎麼好亂說。
“休要胡言打岔!”海鷹目露凶光。
“就事論事,如何算作胡言?”溫柳年比他更凶。
“所有人都知道,大人是楚淵麵前的頭號紅人。”青虯不冷不熱道。
“頭號紅人,又不是頭號寵妃,為何要去皇上寢宮?”溫柳年納悶。
……
“平時都是在禦書房議事的。”見他二人不說話,溫柳年又補充了一句。
地道內重新安靜下來。
溫柳年道:“不知大明王為何要找皇上?”
青虯道:“算賬。”
溫柳年猶豫:“但當初分明就是先皇……”
“父債子償。”青虯冷冷道,“我也隻是要拿回自己的東西而已。”
“什麼東西?”溫柳年打破砂鍋問。
青虯道:“江山。”
溫柳年頓時臉色一白。
“怎麼?”見著他的反應,青虯冷冷一笑,“溫大人如此聰明絕頂,別說先前沒猜到。”
“先前隻是模糊推斷,卻又想大明王此番多是為了尋親。”溫柳年道,“卻沒想到卻還有……此事非同小可,還請三思後行。”
“既然來了王城,便斷然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青虯道。
“但大明王認識了我,也不算空手。”溫柳年說得極有道理。
海鷹覺得,這大概是自己見過臉皮最厚的一個人。
“前塵舊事,不如就讓它隨風去吧。”溫柳年還在苦口婆心,“一家人團聚最重要。”
青虯不耐煩,揮手揚起一陣掌風,重重擊在他胸前。
溫柳年悶哼一聲,眼前黑了能有大半天,過了許久才緩過來一口氣。
“怎麼,不說話了?”青虯冷冷看著他,“你最要好記清楚,在未奪得江山之前,所有事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溫柳年忍痛點頭。
“識時務者為俊傑。”青虯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何時才是楚淵身邊防備最鬆懈的時候了吧?”
“皇上武功高強,平時身邊並無太多人保護。”溫柳年說話極其艱難,“除非有重大慶典,否則身邊的侍衛都不會超過五人。”
“武功高強,高到何種程度?”青虯問。
“這我當真不知道。”溫柳年擦掉嘴角血絲,“我對武學一竅不通,隻是聽葉穀主他們偶爾聊起過,說皇上自從服用過黑芙蓉後,功力在短短幾天內便突飛猛進,甚至連沈盟主要應對也頗為吃力。”
“還有此等事?”青虯微微皺眉。
溫柳年點頭。
青虯與海鷹對視一眼,沈千楓是武林盟主,武學修為在天下不說第一也是第二,能讓他都吃力應對,那楚淵的武功隻怕不單單是高,而是出神入化才可形容。
“所以我才說,最好先出去。”溫柳年道,“當今皇上,沒你們想得那麼好對付。”
“黑芙蓉放在太醫院何處?”海鷹問。
“太醫院分為南北東三處,其中珍稀藥庫位於最東側,黑芙蓉長約一尺,裝在一個黑木匣中,上頭以玉環為鎖。”溫柳年咳嗽,“這間藥庫不大,不算難找。”
海鷹試探看了眼青虯。
“一切小心行事。”青虯微微點頭。
溫柳年心裏多少算是鬆了口氣,忍著痛又挪了挪,換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他深知青虯與海鷹的脾氣都甚為暴戾,自己又暫時還有些利用價值,所以才會一再言語相激,逼其忍無可忍動手。隻有這樣,自己在後頭說的話才更有可能像因為懼怕而說出的“實話”,否則按照這兩人疑神疑鬼的風格,隻怕就算再怎麼賣力演,對方也不會全然信賴。
海鷹拿起刀,轉身出了地道。
青虯掃了眼溫柳年:“若你從剛開始就如此識趣,又何必要吃這些苦頭。”
“我隻是喜歡將一切事都弄清楚而已。”溫柳年道,“若是大明王不喜歡,那我便不問了。”
“有些事情,你無需知道得太清楚。”青虯道,“隻需要配合我奪了這天下,往後便是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大明王可還有其餘子嗣?”溫柳年問。
青虯臉僵了僵:“沒有。”
溫柳年如獲重釋:“那就好。”
青虯:“……”
溫柳年乖乖噤聲,想了想又要補充什麼,卻被青虯狠狠瞪了一眼。
四下一片安靜。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溫柳年抱著膝蓋,看上去像是在打瞌睡,青虯也靠在牆角休息。
小紅甲狼從溫柳年袖中爬出來,慢吞吞挪到青虯跟前,咬。
比銅錢還要小的蟲子,嘴裏的毒刺也細如針,再加上有些麻醉液,也不算疼,因此青虯隻是微微皺了皺眉,並且覺察出異樣。
小紅甲狼憨憨爬回溫柳年身邊,繼續睡。
外頭暴雨已停,海鷹趁著夜色與先前的記憶,一路前往太醫院。
枯井四周早已埋伏了不少人,見到他冒頭,秦少宇親自帶人跟了過去,趙越則是繼續守在原地,以免青虯或是溫柳年出現。
秦少宇眼看海鷹進了藥庫,暗自皺眉想,莫非是要暗中下藥?
窗邊正好懸著大紅燈籠,勉強能看清屋內的布局。在左側的櫃子上頭,果真擺了一個黑色木匣,上頭鑲嵌著青白玉環,看上去頗為貴重。打開之後,裏頭果真有一塊幹枯黑木樣的東西,上頭纏著紅色綢緞。
來不及細看,海鷹將東西揣進懷中,從窗戶中跳了出去,想著要重新潛入暗道,走到跟前卻又頓住腳步。
秦少宇微微皺眉,就見他從懷中掏出那個布包,打開後先是用手撕下一片丟進嘴中,咀嚼之後還嫌不夠,又低頭直接啃了上去。
暗衛瞠目結舌,幹嘛呢這是。
秦少宇心裏有些後悔,早知道便該找葉瑾來,現在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偷了個什麼玩意,搞得搶也不是不搶也不是。
黑芙蓉極為幹硬,海鷹最後索性將其重新包了起來,縱身一躍跳上房梁,想要先藏起來。